“東北角,進九。”
清霜劍在空中挽一個劍花,韓默催劍上前,直到耳邊傳來兵刃交接的金鐵聲,劍鋒灌注了內力流轉出清光銳影萬千。失去視覺在此刻,竟成了破除陣法的利器。
“……清霜劍?”相持間,他聽見那個五毒教的殺手吐出顫抖的話語,手中劍卻徑直推入他胸膛。
溫熱的血濺上麵龐,他漠然抽劍回身:“不,我隻是夏無且。”
“正南,退三。”劍光吞吐,劈斷背後襲來的刀鋒。
“西北、東南,斜後兩步,出劍!”長劍斜擊,拉出一片光幕,將身側二人拖入戰局,各以一劍封喉。
尹白露看著陣中少年翻飛的身影不住低咳,眼神卻清亮逼人,流露出某種複雜的情味。到得後來,幾乎是每聽她說一個字,清霜劍氣便迅捷出手,直取人命。
望著奪目的青光在空中舞動,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師傅當時的心境——看著一柄自己鑄造的利劍愈淬愈亮,逐漸綻放出清空絕世的光華,那樣的感受絕不僅僅能用“愛”進行衡量。那是傷悲欣慰、自傲自棄交織在一起的密密落網,將傾注了所有心血的自己重重纏繞,不得逃脫。
那遠比愛更深更沉。
強忍著劇烈的暈眩,她恍惚一笑,最後提點:“最後一招,冷月如霜。”那,是天山劍法的末招。
聽出她的虛弱,韓默一咬牙,使出清霜劍法最後一式“吳鉤霜雪寒”。
清亮的劍光找徹穹宇,肅冷殺氣透體而出,炎炎大漠中竟有冰霜之氣凝結。殺手緩緩坐倒,嘶聲:“尹白露,曼荼羅陣不是輸給你,隻是敗給昆侖山……”
“我會記得。”尹白露淺笑頷首,驀然吐出一口血,語聲立止。
“前輩!”韓默收劍回轉,一把扶起女子,卻發覺她已然昏厥過去,素白的衣袖間早已浸透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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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見自己將沾衣劍插入女子胸口時她沉靜如水的眼神,以及那樣安然解脫的笑容。
九華,我終不欠你。
彌留之際那個惡名昭著的魔教聖女含笑低喃,歡喜如少女。
正是那樣的神情刺痛了她,叫她倏然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成全。
因此西洲之上遭遇劫殺的時候,她不惜“天魔解體大法”,隻因那時候,她隻想死去,至少也要去黃泉看那個人一眼。
然而造化偏偏不允許她輕生,當望見那十九具屍首時,她隻覺雙手滿是血腥,再也無法洗去。
“師傅,救我……救我……”誰不會知曉,人生的第一場殺戮後,十七歲的她隻會跪倒在地,哭泣著乞求再也不會到來的救贖。
從此後,煙雨江南成為她束劍歸隱的地方,軟紅萬丈中隻有她一人以十年時光贖罪。玉像觀音,寂寞神袛,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鏤入頑石,永遠封存。
這,似乎就是故事的終點。
“白露……白露。”她朦朦然睜開眼,便望見榻旁男子清俊的臉龐。
“……師兄?”一陣風起,頰上一片冰涼,她才發覺自己仿佛流了淚。
謝白羽望著一彆十年的師妹,默默一歎。他生就謝家人的清潤風骨,一襲白衣出塵,清雋入骨:“白露,你實在太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