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雁北吃完飯,便親自將川漿草熬成藥汁,讓香桂服下。又親手做了藥囊,將它仔細地綁在香桂的傷處。
香桂看著他認真仔細的模樣,心裡不由柔成了水。她輕輕地為他拭去額上沁出的汗水,在上麵印下一吻。
“這些事,你關照彆人做便是了,白累著了自己。”
“她們笨手笨腳的我不放心。”鳳雁北將最後的一根帶子係好,滿意地看看,又抬起頭,“感覺好些嗎?”
熱乎乎的藥囊貼在膝蓋外,疼痛仿佛真的緩解了不少。
香桂點點頭:
“其實不礙的,隻是疼一疼,便也過去了。也不常犯。”
鳳雁北眸色暗沉,也不作聲,抱起她進入臥室小憩。他一點也不敢去探知她究竟是如何熬過那段艱難的。
夜深了,雪依然一直下個不停。劇烈的酸痛在這寂無人聲的晚上顯得格外難耐。香桂緊咬著牙關,動也不動窩在鳳雁北的身邊。她不想瞞著他,隻是想若他知道也無益,不過是多了一人煎熬罷了。
而鳳雁北也未睡沉,他側過身來,習慣地去攬住她的身子,不曾想竟摸到了一片濡濕,睜眼一瞧,香桂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
“怎麼了?還是很疼嗎?”
“沒事的,你睡吧!”香桂笑笑,眸中依舊是一片安詳。
不曾想,鳳雁北因她眼中的安詳不覺心中浮起了莫名的惱火。他披衣下床,背對著她站著,雖不見臉色,聲音卻清冷異常:
“你騙我,我最恨人騙我!”
香桂愕然坐起,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竟不知為何,剛剛還好好的,轉眼間便惱了。
“對。。。對不起。。。”她不知該怎麼哄他回轉,隻喃喃道出三個字。
然而這三個字徹底地擊垮了鳳雁北的自恃,他飛快的轉身,緊握住她瘦削的肩頭,神情淒厲。
“不準,永遠不準對我說這三個字!”
說完,便眼睜睜地看著香桂眼中浮現出迷茫,就仿佛當年被推落懸崖時一般模樣,鳳雁北心中大慟,鬆開手連退了幾步,衝出內室,一氣疾走至院中,任由風雪襲向他僅著單衣的身體,仿佛隻有這樣才可消解一點點心中的苦痛。
她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三個字是他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敢觸及的隱痛啊。什麼時候發現的呢?原來對於他來說,生命中最大的夢魘竟不是燕子嘰對他的背叛和折辱,而是燕南侯府後山上那絕心絕情的一推,如今,他是真的想都不敢去想啊。而如今她無論多苦多痛卻總能如此的安詳平靜,若她知道一切。。。鳳雁北猛地搖搖頭,不能,不能。。。不能讓她知道。。。
突然一襲鶴氅裹到身上,隨之貼上後背的是溫暖如初的小小身軀。鳳雁北轉過身一把將她抱起,飛奔進屋子。她不知道她的腿根本就受不得凍嗎?為了他卻仍然跑了出來。
回到床上,鳳雁北用錦被將她裹好,氣恨恨的對上她溫柔的眼睛。
“我發神經,你便由著我去發好了,你折騰你自己乾什麼?過一會兒我不就好了?”
香桂展顏一笑,也不說話,拉著他也鑽進被子,小手一刻不停的揉搓著他冰涼的臉頰,房中的龍涎暖香,彌漫著醉人的氣息。
“還疼嗎?”鳳雁北輕輕撫上她的傷腿。一下一下的揉捏著。
“還有些疼,”香桂也不再瞞他,“晚上疼得厲害些,揉揉便會好一點。”
鳳雁北攬著她躺下,讓她側著身倚著自己,又將她的傷腿擱在自己的肚子上,手不停歇地揉捏著。
“壓著不難受麼?”香桂有些擔心。
“就你那身子瘦的,能有幾兩肉?能壓著我?”鳳雁北嗤笑,完全不以為然。
“這酸痛隻要一開春便好了,你也不用太擔心!”香桂還是有些希望他不要將這些太過放在心上,畢竟如今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她已經感覺很高興了,而他過多的寵愛,多少會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嗯!”鳳雁北也不想跟她強辯,垂眼看看懷中的女人臉上染上的微紅,不禁有些情動。他自是知道,雖然兩個人在一起已經這麼久了,可能是因為早年的不愉快的經曆以及過度的緊張,她還從沒有真正體會過男女歡愛時的愉悅。今夜他真的想給她最好的,隻是想給她最好的。
他微側身,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腿放在床上,輕輕地拉開她的底衣,親吻著她白皙的皮膚,聲線喑啞:
“桂兒。。。今晚把你自己完全交予我。。。。。。彆緊張。。。好嗎。。。?”
香桂自是知道他要什麼,隻不知他話中的真正含義,微微輕喘著答應,直至鳳雁北越親越低,才知他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她驚呼一聲,原想將他拉起,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卻最終隻發出了一聲吟哦,四肢癱軟,隻得由著他為所欲為。。。。。。直至完全失去了意識。。。。。。
早上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這雪也不知是何時停了的。看著床邊正好笑地看著她的鳳雁北,香桂有些羞赧。想到昨天夜裡,他對她做的那些事,她竟不敢看向他的眸子。而鳳雁北卻不依不饒地湊到她的臉上,無比戲謔。
“昨夜,好嗎?”
昨夜,他用儘渾身解數取悅於她,直至她承受不住過多的歡愉而暈厥過去,才讓自己得以紓解,又怎會不知她的感覺,問出來不過是逗逗她罷了。
誰料,香桂生性憨愚,竟抬起紅透的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好,我從沒有。。。。。。”
鳳雁北撲哧一聲笑了,他寵溺的揉揉她的發頂,附在她耳邊調笑道:
“昨夜,我可是一點都不好呢!隻要了你一次,要不是顧忌你的腿,真想抱夠你,讓你今日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香桂再憨愚,也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調侃,便不再說話,而眼底卻不可抑製地浮現出笑意。
“今日在家陪你,”鳳雁北拿過衣服替她一件件穿好,“腿可好些了?”
“好些了,天隻要一放晴便會好些,你彆太擔心!”香桂小手撫過他披散的烏發,盯著他晶亮的眸子,生怕他還是覺著她在騙他,“你瞧,腫都消了不少,也不發燙了。”
鳳雁北仔細瞅瞅她的左膝,見果然如此,便才真放下心來。
“那川漿草得堅持用,彆怕麻煩。”
“嗯——”
冬天不知不覺便逝去了蹤跡,當北苑芙蓉花樹染上一層絨絨的綠色時,那草長鶯飛的季節畢竟是來了。香桂的腿疾隨著天氣的轉暖也不再頻繁發作,甚至也能時常在闊大的王府內院走走,鳳雁北這才算暫時寬了心。
這天香桂正在北苑的小廚房忙活著中午的飯食,北苑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莫桑公主,王爺吩咐過,閒雜人等不能隨便進去!”院門之外傳來侍衛的勸阻之聲。自倆人在一起後,鳳雁北便撥了一些信得過的隱衛常年駐守在北苑之外,保護她的安全。
“閒雜人等?哼,若我偏要進去呢?”莫桑並不以為然,舉足便往裡走去。侍衛不好強行阻攔,隻得緊隨其後,見香桂已經出了廚房門口,便趕緊擋在她麵前,以防莫桑突然襲擊。
“他倒是真的將你留在了身邊?”莫桑見到香桂,也不再上前,沉聲自語,臉上神色淒然。
香桂默然,自認識以來,她對莫桑的印象一直很好。就算她曾將她從鳳雁北身邊擄走,並且用腐腸丸害過她性命,她也不曾怪過她,如今再見,見她如此悲愴,心裡也著實不好受。
“你究竟有什麼好的?他會這樣喜歡你。”莫桑搖搖頭,心裡很是不解,“如今你是這兒的主人,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香桂自是知道她對鳳雁北的不倫之戀,說起來,她竟比當初的自己還要無望。也許她和鳳雁北之間的身份是雲泥之彆,但終究能跨越巨大的差異而相守一生。而莫桑卻是鳳雁北的親妹啊。
心中憐惜之心一起,便也忘卻了危險。她不顧侍衛阻攔,越過他,走到莫桑麵前。
“你。。。你還好嗎?”
好在莫桑並未動手,她隻緊緊地盯著香桂。這幾個月來,鳳雁北對她定是百般的疼寵,麵前的這個女人竟然綻放著近乎美麗的光彩,五官雖還是平凡依舊,但神色中的寧靜安詳卻令她自有一股動人心魄的力量。依著她對鳳雁北的了解,他必定是對這個女人愛至了極處,才可能如此地悉心照顧。
“那事之後,他倒是沒有為難我。隻將我廢了武功關進宮內,不允我出宮一步。若不是澤衛王子來漢南提親,我可能一輩子也出不來皇宮。”莫桑淒然一笑,其實在他將她扔進皇宮,一天也不曾來看過她時,她便已斷了癡念。
“你要遠嫁澤衛?”香桂有些吃驚,跟著鳳雁北這麼久自是知道澤衛地處西南,民風彪悍,若是嫁去,恐怕是一輩子也不能回漢南了。
“我倒是很滿意他對我的安排,總比不死不活地被關在皇宮要好些。”莫桑看著她眼中浮現的憐惜,突然有股想要大笑的衝動。這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啊?對於她來說,恨真的都無法在她心裡生根嗎?
“對不起。。。香桂。。。姐姐,”說出抱歉,並重新喊出以前對她的稱呼,莫桑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其實從沒對她有任何的惡感,就像那小河邊的初見,第一眼她便覺著她的溫柔可親,這是從小便被送走學藝的她從未有過的感受,“我從沒有真正想害過你!”
“我知道!”香桂點點頭,她自是知道莫桑當時的心境,她又怎會怪她?
香桂剛想再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稍稍的安慰安慰她,不曾想轉瞬間竟落入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你來想做什麼?”鳳雁北冷若冰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不是在對她說話。
莫桑一聲冷笑,這個男人自己著緊的人便滿滿的放在心頭疼愛,不在意的便是棄如敝履。當初因她是他的親妹,已是手下留了情,而青雙不僅被廢了武功,更被流放塞外,永不準回京。這樣對一個愛著他的女子,也真夠殘忍的。
“我隻是來看看香桂姐姐,若不歡迎,我走便是。”莫桑轉身便欲離開,卻被緊隨鳳雁北而至的十三王爺鳳傾東攔下。
“五哥,小桑這幾日便要遠赴澤衛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鳳傾東看著妹妹一臉的淒楚,大著膽子向鳳雁北祈求。
鳳雁北攬著香桂,俊眉微蹙。才剛發現莫桑出了宮門便不見了蹤影,他的一顆心便提了起來,雖知如今的莫桑武功儘失,北苑的隱衛定能護香桂周全,然而心裡總是有些忐忑,匆忙趕回北苑,見香桂無恙,心中一塊石頭才算放下。
香桂抓住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撫似的輕握一下。
“我沒事。”
看著女人眼中一味的坦然和寬容,鳳雁北自然知道她真是從沒有介意過莫桑對她做過的事。若是。。。若是她記起他對她做的事,也能如此,那有多好!可是。。。他真的不敢冒這個險哪!
鳳雁北內心的無奈和隱痛旁人自是不能明白,他輕歎一口氣,開口道:
“桂兒都不放在心上,我又有什麼放不下的?澤衛地處西南,濕氣瘴癘嚴重,你去了自己小心著點,那兒不比家裡,可以由著性子來。”
莫桑的美眸中頓時溢滿了淚水,她知道他對她的關心也僅限於此,不過能在走之前得到他這樣的關照,總是不再留有遺憾了。
“好香啊,香桂嫂子,你今天又燒什麼好吃的啊?”
鳳傾東誇張地吸鼻子的表情緩和了尷尬的氣氛,就連鳳雁北也不由得笑了。
“就你鼻子靈!”
“也沒什麼好東西,要是不嫌棄,你們都留下來用飯吧!”香桂難得不問鳳雁北的意願自作主張地邀請,完全不去看他微嗔的眼神,隻想著能為他們兄妹間的情誼儘一點自己的努力。
“那我先回去接藍兒,她懷孕後就你燒的飯還能吃下了,平時五哥小氣,不讓我們多麻煩你,今天藍兒可以吃個痛快了。”鳳傾東說著邊往外走去,也不管鳳雁北臉上的不豫之色。
鳳雁北憤憤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小子蹭吃蹭喝地都快成習慣了,竟還說他小氣?香桂一手撫上鳳雁北的胸口輕拍,一臉的溫柔安詳。
看著如此情景,莫桑頓時明白了原來幸福也可以這樣平常、瑣細,不必獨占,隻需祝福。
“五哥!”平生第一次喚出這聲稱謂,莫桑竟是如此坦然,“五哥,對不起!”
“廢了你的武功,你不怨我就好了。”鳳雁北知道她已放下,便也誠心待她,畢竟她是他曾疼寵過的親妹。
“終是我犯錯在先,五哥略施懲戒也是應該,莫桑並無怨尤。”經過此等變故,她莫桑也應該長大了。
不多時,香桂便將所有飯菜準備停當,鳳傾東帶著愛妻也到了北苑。香桂看見藍兒的肚子已經出懷,心裡很是為她高興。鳳雁北見她神色中的豔羨,便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香桂瞅著他笑笑,表示自己並不介懷。這頓飯吃的倒是溫馨異常。
三日後,莫桑便隨著澤衛的迎親儀仗去了西南,走時她並沒有離情依依,隻覺著有些茫然,以後便是全然陌生的日子了,這一世的情愫沒能開始便已夭折,下一世呢?
大紅喜車中,莫桑的眼角滴落一滴晶瑩。
五哥,永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