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郗道:“所以,公子與她互相利用,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清她的所圖?”
葉亭宴並未回答他的疑問,隻道:“被全心信任之人背叛,當屬大慟,當年宋瀾以此計誅心,如今換我,也該讓他仔細品嘗一番這般滋味才是。”
裴郗低聲嘟囔:“公子有情,他們二人無義,這般手段,焉知對狼心狗肺之人有無效用。”
臨走之前,又殷殷叮囑:“如今皇後不知公子身份便行放浪事,手到擒來,朝中得她如此對待的,未必隻有公子一人,公子要打足精神,切勿再為她傷懷了。”
葉亭宴微笑著在他身後關了門。
門窗皆閉,他聽見淅瀝雨聲,忽而想起,方才裴郗來前,周楚吟和柏森森入內,與他說過同樣言語。
不過這二人不似裴郗般生愣,聽完便嘖嘖歎著離去了,一人搖頭“癡兒癡兒”,一人附和“口是心非”,最後異口同聲“不誤正事已實屬不易”“藥石無醫”。
葉亭宴苦笑了一聲,緩緩展開方才揉皺的宣紙,時至如今,他也分不清自己口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與眾人一番言語之後,倒為他心底滋生的欲念尋了個好借口。
*
次日葉亭宴進宮,先被宋瀾召去了乾方殿。
進殿之前,他遇見了恭恭敬敬的常照。
昨日常照出現得十分突兀,他出宮之後,立刻囑咐人去查了他的底細,得知他為求前程,拜到了林奎山和玉秋實門下。
按理說,這應當是玉秋實為了與他鬥法推出來的棋子,可是與他會麵時,葉亭宴總覺得心中有一番怪異。
他如今官職比常照高些,常照見他,拱手行禮:“葉大人。”
葉亭宴應了,本不想多言,誰知常照卻問了一句:“大人是葉氏子弟?”
這話問得蹊蹺,葉亭宴怔了一怔,心中暗道該著人查一查他與葉氏的關係,口中卻道:“常學士何出此言?”
常照悠然答道:“心有仰慕罷了,改日我上門去向葉大人討一碗茶喝,大人可不要嫌了我。”
葉亭宴道:“自然,如今你我同辦暮春場刺殺大案,何苦無相見之期。”
常照笑道:“正是。”
宋瀾見他,所言之事應與常照無二,左不過是叮囑二人查出什麼來先不必外傳,報與他知後再行決斷。
畢竟是皇家春獵,百官皆在,金天衛和朱雀司左右護駕,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是鬨出了這樣的事,倘若刺殺之人的理由不成體統,恐怕會令皇家大失顏麵。
葉亭宴應後,如常去了瓊庭當值,至約定時間,才更換了衣物,到高陽台上赴約。
這次落薇到得比他早些,因殿外潮濕,她沒有坐在從前葉亭宴所居的石凳上,而是主動進了昏暗的殿中。
落薇素喜潔淨,頭次相會之後,應該著人將此地修繕了一番,如今此殿雖外表破舊,內裡卻纖塵不染。
葉亭宴閒步過去,瞧見內室那一頂床帳甚至都換成了深蘭色。
落薇不知在想什麼,有些出神,他走近了才回過神來,轉身相對。
她今日照例穿紺青色,頭頂纏了條紅色發帶,除此再無珠飾。
妝不似從前,描得淡雅,幾乎看不出來,反倒讓那張臉上添了幾分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天真風情。
落薇順手擱了手中的團扇,不料葉亭宴在她麵前跪下後,一言未發,先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她想抽回手來,葉亭宴卻握得用力,不肯鬆緩,於是落薇蹙著眉,喚道:“葉大人……”
“娘娘的手傷了,”葉亭宴伸出手指來,曖昧地摩挲了一下她手背上已經愈合的微小傷口,“留了疤可怎麼好,臣帶了上好的祛疤藥膏,為娘娘塗些可好?”
落薇一怔,便收了想要抽回手的心思,任憑他仔細地為她塗起藥來。
藥膏冰涼,在她手背上綿延一片酥麻觸感,落薇勉力忽略了這怪異感覺,開口問道:“葉大人膽子也太大了,暮春一場鬨劇,不知你是如何謀劃,又預備怎麼收場?”
葉亭宴輕笑了一聲,緩緩地道:“娘娘想知道嗎?”
落薇的目光拂過他泛紅的眼尾、漆黑的雙瞳,他意味深長,動作分明是溫柔的,卻讓她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幻覺。
隨後,她聽見他說:“……那就拿出些誠意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