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小雨,冷風拍打著窗戶。因著棉被太薄,花釀被冷醒,她起身去關窗,卻發覺對麵還亮著燭光。
這都四更天了,他還沒睡下?
花釀關上窗戶,被窩裡灌了不少冷風,她失了鑽進再睡的心思,索性掏出劍來擦拭。
這劍乃嶽麓山玄鐵鑄造,劍長二尺且極輕薄,翻轉時折射淡淡寒光,劍刃似霜鋒利可斷發,劍鞘卻頗為簡陋,做工粗糙。
兩年前初得此劍,花釀愛不釋手,幾乎與它同吃同睡。有日練劍早回,無意撞見師傅和小師妹穆榕對話。
原來這柄劍是師傅特意打給穆榕榕的,彼時花釀用的還是舊劍,後麵穆榕榕覺得劍鞘極醜不襯她的衣裙,這劍才被轉贈於她。
花釀知曉此劍來曆,仍是喜愛,但卻不似之前。
花釀思及往事,有些煩悶,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她將劍插回劍鞘,又打開窗,風吹散了些愁緒。
對麵廂房已經熄燈。
花釀拿出酒,自斟自飲,這酒有些辣喉,她全身彌漫起熱意。
近年來她多是出宗接任務,隻盼著申請離宗,去開個小飯館。
常年在外,花釀同宗內人不甚熟稔,並無深交之人,孑然一身,行走江湖。
花釀酒量不行,恐醉酒誤事,便極少飲酒,今晚這便略作驅寒解憂之用。
那王婆知江湖人皆刀劍飲血,喜喝烈酒,專挑了關州最烈的刀子酒給花釀送來。此酒下喉如刀,直戳進胃,攪起熱血,燒的人不知東西,故名刀子酒。
“付…”
花釀眼神迷離,臉頰酡紅,哈出一口熱氣,醉倒在桌子上。
餘青竹有些睡不著,拿起蠟燭披衣起夜,聽見對麵窗戶被風拍打的嘎嘎作響,他找出罩子籠住燭火,開門從簷下走廊過去。
微弱燈光投進屋內,餘青竹掃了眼,見並無異樣,伸手去關。
突地一道身影閃至窗前,他被嚇了一跳,手中燭燈掉落在地。
定神看去是那江湖女俠,酒氣濃鬱。
餘青竹蹙眉,大半夜喝酒最是傷身。
花釀此時醉的有些迷糊,視力極佳的她瞧見窗外站了個美郎君。
她將手中酒杯推給他,“喝!”
見他不動,花釀直接躍窗而出,身輕如燕,抓著他便要灌酒。
餘青竹驚得直竄回廂房,奈何花釀手腳較他更快,在西廂門口堵住了他,發倔般要他喝酒。
餘青竹隻得接過酒杯,裝作仰頭飲下,實則從臉邊撒了出去。
花釀這才滿意,仰頭對壺直吹,清酒順著她流暢的頜線流進衣裡。
花釀抿嘴,喟歎不已。餘青竹見她衣衫單薄,便將自己外衣取下,披在她身上。
花釀聞到一陣清香,似雨後新竹,她大咧咧抱住美郎君,貪婪地汲取香味。
餘青竹驚了一跳,他沒抱過女子,這還是頭回。
書上說女子溫香暖玉,可這女俠身冷似冰,一絲香氣也無,還沒他身上香氣足。
餘青竹怕損她清譽,用力將她推開,但她力氣頗大,徒勞無功。
他不由得發出呀呀的聲音。
“難聽死了。”
這美郎君高她半個頭,嘴裡還嗚嗚呀呀的,花釀覺得有些噪耳。
她扣住他的頭,尋唇吻了上去。
雨下的愈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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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釀這覺睡到不知天地為何物,頭疼欲裂,嗓子發乾,她彎腰穿上靴,腳步淩亂地去缸邊舀了水喝。
她喝完幾口,甚覺安逸,這才發現自己手腕處半指長的傷口。
這是哪裡來的?
她在腦中過了一遍,隻記得自己醉倒在桌邊,可能是後麵爬床回去磕的吧。
花釀沒將這點傷放在心上,她簡單的用水清洗傷口,扣去血痂。
對麵的房間落了鎖,那啞巴公子已出門去了,觀他狀況模樣,多半是個製香師。
現下一身酒氣熏得花釀有些作嘔,本就極少飲酒的花釀,更是下定決心不再碰酒。
她燒了些熱水洗浴,換上乾淨衣物便撐傘出了門。
她還得去退了這房。
走進關州繁華的地段,粼粼往來的馬車,川流不息的行人,街道兩旁坐落這茶肆、酒樓、商鋪、客棧等,鱗次櫛比。
路上有披著蓑衣的趕車翁,推杯換盞的酒肉客,藏於傘下的江南美人,一向圖清淨的花釀行走在其間,也不覺嘈雜,隻覺生活氣息十足。
天雨已經停了,但煙氣還圍繞著關州。
花釀才知已至晌午,肚裡空空,於是她決定吃飽再去退房。她找了個酒樓,點了好幾樣名貴菜,火燒赤壁、龍井蝦仁、荷葉粉蒸肉…
花釀時不時賞些銀錢,直教那小二眉開眼笑,上菜速度比平時快了幾倍。
“姑娘,您慢用!”小二低頭哈腰地退出了包間,輕輕的帶上門。
花釀聽著樓下的小曲,搖頭晃腦很是悠哉,還沒吃幾口,注意力就被一陣喧鬨聲吸引了過去。
她透過窗戶正好瞧見那啞公子,他站在一鋪子外,旁邊站了一白衣男,手舞足蹈,氣勢淩人。那白衣男身材矮胖,嗓門響亮,引得不少人圍觀。
那啞公子今日穿的是青衫,氣質出塵,麵容清俊,襯得那矮胖男子像極了地瓜,滑稽地手舞足蹈。
花釀下樓給小二打了招呼,叫他溫著飯菜,小二接過銀錠忙不迭地答應。
路程不遠,片刻便到。
花釀擠入人群邊緣,扭頭問旁邊的人,“這是發生啥事了?”
“聽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
花釀點點頭,挎著菜籃的李大娘一聽來勁,嘴皮子翻得似要起火星。
“哎喲,姑娘你外鄉客你不知道!我就住在這附近。”
“這陳三整日除了鬥雞走狗,流連花樓,陳師傅的製香手藝他是半分也沒學到。現下準是輸了錢,又來刮香鋪的本錢了。”
“自從陳師傅去世後,這香鋪全靠小餘師傅撐起來,要不然早關門去了。”
周圍人皆附和點頭,“小餘師傅的香品質一流,價格低廉,我家裡可買了不少備著,可憐他怎麼就攤上個陳潑皮。”
“還不是小餘師傅顧念陳師傅的舊情,鐵心要留在這陳氏香鋪,否則怎麼輪得到這陳潑皮作威作福!”
“陳家出這麼個混賬,真是作孽哦!”
無數謾罵使得陳三惱羞成怒,指著餘青竹罵道,“之前要沒有我陳家養他,這啞巴不過是流落街頭的狗。”
“而且這鋪子是我陳家的,我叫這啞巴滾,他還不是得乖乖滾蛋,我能留他在鋪子裡,算是我大發慈悲。”
餘青竹就那麼站著,眉目低垂,任誰也看不出好歹來,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情緒。
他在難過。
“這王八蛋!”
李大娘掏出菜籃的雞蛋砸向陳三,奈何準度不夠,打在了陳三身側的地上。
陳三嚇了一跳,“哪個不長眼的敢砸你爺爺我?”
李大娘見狀,又要砸去,“我呸,什麼東西!”
花釀拉住她,“大娘,我來。”
李大娘掀開菜籃花布,向花釀展示自己的“軍火庫”。
瓜果蔬肉,應有儘有。
花釀拈起一枚雞蛋,注入內力,手腕一轉,雞蛋直直飛向陳三臉部,力度之強使得陳三沒站穩,往後踉蹌幾步。
香鋪的夥計們連忙扶住陳三,奈何陳三身形臃腫,撞的幾人腳步不穩,有的直直倒在地上。
陳三則壓在他們身上,方才還凶神惡煞的一群人,此刻就如落水狗一般滑稽。
陳三被人扶了一把,站起身抹開臉上蛋液,左臉已然青紫一片,引來周圍人哄笑。
李大娘罵道,“真是活該!”
有人瞧見,便讚道,“姑娘厲害。”
陳三注意到花釀,知是她出手,惱羞成怒,搶過小廝身上的木棍,便朝花釀劈來。
有些膽小的紛紛躲開,生怕棍子挨到自己身上,有些漢子想要抓住陳三,皆被他亂舞的飛棍給打著,不敢同這陳潑皮硬碰硬。
餘青竹早就注意到花釀,見她就要挨陳三的棍子,他下意識地去拉陳三,挨了好幾棍子,任由棍子打在他手上。
“你這個死殘廢,快放開我!”
花釀怒火聚頂,疾速上前,凝氣於掌,劈向陳三腰側,痛得陳三丟開木棍去捂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