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舟的聲音壓得很低,不太想更多的人聽到。
黎景強撐著,抽回她扶著的手,順手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高爾夫球棍抵在地上站穩了說:“沒事。”
剛剛殺活屍的時候看上去乾脆利落,黎景其實也用儘了力氣,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在發燒,現在體力已然不支。
說完這話的下一刻,黎景手一軟,高爾夫球棍沒撐住,身體前傾跪在了地上。
沈奚舟想到了當時導演跪在地上咳血的樣子,整個人僵在那裡,錯愕地看著黎景跪在地上,撐著手咳嗽,削瘦的肩膀在昏暗中顫抖。
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沈奚舟有些不忍,壓下心裡的恐懼感,彎腰去扶她。
其他四人都看見了這一幕,在心裡各有盤算,黎景是不是流感,又會什麼時候死,其實很少有人在乎,但他們倒也希望,她能活過走出下水道的時間。
按這樣的速度,再走五個小時不歇,就能出去了。
章安上前一步:“你還能走嗎?”
沈奚舟記得地圖,剛剛走過菜市場,前麵就有能休息的地方,黎景這個樣子不能在下水道待太久,這裡的水已經不流動,連身體好的人長時間待著都受不了,更何況病人。
沈奚舟扶起她:“下一個站點,我們上去休息,你需要藥。”
黎景眯起眼睛,她剛剛腦子暈得厲害,沒有聽到這兩人的話,半晌才抬頭,看見章安也知道是來催她繼續走的。
黎景語速緩慢地說:“走吧。”
沈奚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直阻止她繼續走,聽到黎景還要繼續走,她垂下眸子,咬唇不語,隻能跟上。
“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黎景走在沈奚舟身側,現在這種情況,在下水道裡,也隻有沈奚舟還在和她並肩走著,連章安都在提防著黎景隨時可能變活屍,絲毫不敢鬆懈地盯著她。
沈奚舟聲音淡淡:“我不知道。”
這個時候她有點希望,黎景能活久一點。
黎景眼裡滿是疲憊,她覺得自己是拖著身體在走,甚至都在想,那些活屍拖著身體的時候,也會這麼累嗎?又或者,它們是沒有思想的。
走了兩個小時,黎景實在沒力氣了,但還沒有變異,她坐在階上,靠著牆休息,像是個無力的幼獸,仰頭靠在牆上,眉眼間都是痛苦的神色。
如果拉下她的口罩,應該看見的,是沒有血色的唇。
章安說:“你嘴裡綁個東西,我背著你走,隻要能出這裡。你不是要把沈奚舟帶出去嗎?我幫你帶。”
他的話,黎景並不相信。
一直到現在,除了沈奚舟之外,黎景對其他人都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態度,實習生哪怕被她救過也絲毫不敢去套近乎,她能感覺到黎景對她靠近的排斥和提防。
章安見黎景沒反應,看向沈奚舟。
沈奚舟神色一頓,開了口:“不用。”
她走到黎景麵前,彎下腰:“你上來,我背你。”
她不知道黎景為什麼要帶著她走,但卻知道能活到現在,還能走到這裡,都是黎景在保護她。
黎景不動。
沈奚舟蹲下來,轉頭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你還沒和我說,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帶出去,還儘可能的帶的更遠,我不記得我認識你,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我能背得動,我背著你走,你才有時間和我說。”
黎景終於有了動作,扶著膝蓋站起來,伸手搭在沈奚舟的肩膀上,從後麵被她背上。
黎景看上去很高,但沒有很重,沈奚舟覺得自己是可以把她背出去的。
章安拿上手電走前麵,時刻注意著後麵的動靜。
黎景無力的趴在沈奚舟肩頭,垂著腦袋,鼻尖抵在她肩上,聲音嗡嗡地說:“因為,你幫過我......”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低啞的嗓音散在空氣中,飄進沈奚舟的耳朵,沈奚舟沒能理解黎景的意思,疑惑地問:“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幫過你。”
“七年前,你暗訪的虐待老人的養老院,我奶奶在那裡,她認識你,說你幫了她。”
就在三年前,黎景的奶奶看電視突然喊她,說電視裡那個剛剛挖掘到了飯店用地溝油證據的人,就是她常說起的沈同誌。
那是黎景第一次看見沈奚舟,電視裡的人穿著普通的白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右手腕有顆小小的痣,清麗的輪廓分明在陽光下,對著鏡頭很專業的播報新聞。
她當時正要出門,隻匆匆瞥過播報欄上的名字,在心裡記了下來,等著以後碰見了,幫這人個忙當做回報。
隻是,她當時還沒脫離黑市,基本不可能碰見沈奚舟,直到兩年前離開黑市進了正規機車隊,才算能站在亮處。
十二天前,黎景才真正的看見這個人,沈奚舟比她奶奶說的沒意思很多,人有點冷淡,不知變通。不過好在,遇事冷靜。
當時她想,幫沈奚舟解決掉摳門精老板這個麻煩,算是回報。沒成想碰上活屍這種事情,正好自己要走,沈奚舟也不是個拖後腿的人,那就把她帶著一起走,算是回報。
沈奚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