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後來在集市上買齊了露營需要的東西,因為裝備有些多,景區車上不去,最後老鄒就幫他們拿了一部分。
山裡的天氣一向都是說變就變,在回去的半路上,留彆山開始下起了綿綿陰雨。
那時候他們還在纜車裡,隨著纜繩逐漸攀升。視野拔高變得開闊,細雨中的留彆山此時又有了彆樣的風情。
水汽氤氳形成雲霧,像是枉死山間的怨鬼一樣憂愁地遊蕩。大片厚重的陰雲籠罩在頭頂,一下子都看不到邊,陰沉地壓下來,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晦暗不明。雨水模糊了纜車的玻璃,車廂內冷意侵襲,玻璃內側因此凝結了一層水霧,朦朧潮濕。
全世界好像隻剩下了滴滴答答,淅淅瀝瀝的雨聲,間或一兩聲空靈的鳥鳴。除此之外,就是頭頂纜車軌道運行的聲音,帶著他們穿過雨幕,進入雲霧。
他們不夠幸運,很不湊巧,這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個沒完。露營野餐的計劃自然也就泡湯了——雨水太多致使溪水暴漲,直接把那片石灘給淹了。
下雨去哪都不方便,他們大多數時間就變成了待在家裡。幸好為了野炊他們買了足夠多的東西,窩在家裡也沒什麼缺的。
這天,許遼和陳勤一起寫作業的時候,他中途休息了一會兒,撐著下巴看著窗外水簾般的雨幕發呆。
窗前的鐵線蕨被濺上了一些水珠,小小的綠色葉片在風雨中抖擻,看起來十分水靈。
他把手伸出去接了一會兒雨水,然後又覺不夠,把半個身體都伸到了窗外。
“乾什麼呢?”陳勤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半開玩笑道,“你終於還是瘋了嗎?”
“人生在世,哪有不瘋的?”
許遼仍覺得差了點意思,他衝下樓,路過正在客廳打電話的紀逢年,不管不顧地衝進了雨裡。
大雨傾盆而下,這是一場盛大的洗禮。
他的頭發很快就被完全打濕,順著發尾不斷往下滴水,衣服褲子都濕噠噠地貼在了身上,有點難受。不過許遼卻覺得,他的靈魂,正在隨著這些雨的精魂,開始上升,上升,直到那萬裡高空去。
雨水從屋簷邊連成線地滴落,從門口楓樹的葉片上滴落,從看不到儘頭的昏沉天幕滴落。最後擊打在院子裡的海芋,石榴樹,和美人蕉寬大的葉片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應和著此起彼伏的陣陣蛙鳴。
紀逢年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在院子裡發癲。他什麼都沒說,一直等許遼發瘋完畢進屋裡來的時候,他才把毛巾蓋在他頭頂,呼嚕呼嚕了半天把他一頭雜毛給擦乾了,然後就趕他去洗澡。
洗完澡之後迎接他的還有一碗熬好的薑湯,辛辣,甘甜,一碗下去,全身都暖了起來。
晚上,他們在客廳的白牆上投影了一部電影。
那是一部幾十年前的老電影了。有些模糊的電影畫麵,人物對白的間隙總是伴隨著屋外的雨聲。複古台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許遼感覺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他開始變得懶倦。於是在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卷著薄毯睡著了。
到了後半夜,雨水漸歇,風勢變強。大風途徑阻礙形成渦流,引發空氣震動發出嗚咽的聲音。它卷起草葉,落花,把樹葉搖晃得嘩嘩作響。
許遼在睡夢中並不覺得吵鬨,他隻是用被子裹住全身,就仿佛是宇宙中最安全的堡壘。這個小小的堡壘裹著他在真空的寂靜中緩緩飄遠,直飄到宇宙邊緣。
這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個多星期。
大雨過後,雨水好像把土裡的泥腥氣都衝了出來,還夾雜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草木青澀味,但不算很難聞。而且雨後的天氣變得十分清爽,酷暑的悶熱消失得無影無蹤,晴空萬裡,風輕雲淨。
雖然露營是告吹了,但是山裡好玩的又不止這一樣。
這不正好下了好幾天的雨嗎?七八月份正是季節,山上冒出來了許多的野生菌,他們就請老鄒帶他們去山林裡采菌子了。
留彆山的生態很好,植被豐富,主要是亞熱帶常綠闊葉林和常綠落葉闊葉混交林。參天的高大樹木下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苔蘚,出產的野生菌品種多樣。
多到很多野生菌許遼他們都不認識,不過他們本就是來玩兒的,所以不管認不認識都先采了再說。等到最後再讓老鄒這樣的專業人士辨彆一下什麼能吃,什麼有毒就行。
雖然最後有一大半都是不能吃的,但也有不少的野生菌和一些野菜被留了下來。
這些野生菌中有一種牛肝菌非常的鮮美。按照老鄒介紹的做法,把牛肝菌切成薄片先用寬油煎炸到邊緣微焦,再另起鍋加入蒜片和辣椒爆香,接著把牛肝菌倒進去翻炒幾下最後隻加點鹽簡單調味就行。
雖然做法簡單,卻可以把這種野生菌的香味發揮到極致。吃起來脆脆的,滑滑的,又嫩又香,一點土腥味都沒有,反而有一種十分特彆的鮮味。
另外還有一種叫做雞樅的野生菌。這個許遼倒是知道,而且在他的記憶中小時候好像是吃過幾次,但長大後就再也沒見到過了。
像這種本身味道就已經很出挑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所以最後他們就直接用采來的雞樅菌煮了個湯。湯鮮而美,菌肉嫩脆,一絲一絲的像是雞肉一樣,卻比雞肉要好吃許多倍。
最後是老鄒臨走時送給他們的一把野韭菜,這個做起來也不複雜,切碎了加點蛋液香煎成雞蛋餅就大功告成了。
除了這些不常見的菜肴,他們還加了一道白糖番茄和一道清炒紅薯葉之類的家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