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凝望著鏡中精致的妝容,盈盈而笑:“瀾兒亦是擅妝容的,絲毫不差於娘親。”
靡瀾如墨般的卷睫微微撲閃,垂眸淡道:“家姐笑話我了。今日,可是得精心梳妝一番的罷。”
她言罷,驟然又笑,將一隻嵌珠碧翠簪插於我發髻間,恰到好處,顯現出整個人的清秀柔美。
我微微怔然,唯有苦苦而笑。
靡瀾又替我挑了衣物裙衫,蒼翠色的齊胸宮裝,好比熹微蒼穹,端莊而俏麗,腰間係著用朱丹掐絲繡綠萼淡花的煙青絲紗細帶,垂下兩縷隨風飄蕩,蘇色的煙羅軟紗嬌嫩宛如姽嫿之姿,暖帶鵝黃的宮紗挽於手臂,腰間還輕輕栓了一隻通體碧綠的玉墜流蘇。
她倒是穿的簡單。一襲不變的殷紅輕紗褥裙,繡著妖嬈桃花暗紋,染墨青絲同是豔紅絲帶簡單束起,絲絲柔滑般,傾瀉於其柔背,腰間紅火束帶,亦是朵朵妖媚桃花,襯托出纖腰款款不堪一握,多了一款旖旎紅紗於臂彎。素齒朱唇,柔媚點點,倒也不失閨秀之端莊,猶如笑臥桃花。
用罷午膳,與爹娘竟是相對無話,氣氛也沾染些許淒哀悲涼,便與靡瀾回了寢房。
“家姐,你能陪我出門放放風箏麼?最後一次,好不好?”
我愕然抬眸,見坐在對麵梨花凳上的靡瀾垂眸靜靜盯著案幾上的砂糖桂花糕,眸色似乎毫無波瀾,麵上亦無表情,淡淡然般。
自小與靡瀾一同長大,自是知道些她的脾性。見其如此,不免些微動容,起身走到她身後,緩緩道:“好,自然好的。”
馬車叮叮,帶著鈴鐺環佩的清脆聲響。官宦人家的華麗裝橫自然是引得不少遊人側目,更見得帷幔掩住門簾,知是女眷,一路車外調笑聲不斷。
往日靡瀾都不曾顧及於此,偶爾也回句嘴,打鬨嬉笑些個的,今日卻側身靠著車壁,好似疲倦至極。我亦是心知肚明,垂眸,試圖眼眸中的憂傷,緩和些氣氛。
秋風斷,很少有人似我們般在深秋之際放風箏罷。看著風箏放於天際,如此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靡瀾靜靜望著天空,微微眯了狹長鳳眸,似無若有道:“家姐,宮中亦有這麼好的景色嗎?”
我也不知說甚,唯淡淡一笑。其對這宮中已有抵觸,便安慰其道:“妹妹,放寬心便是,宮中自然勝入在畫中一般,隻是…”
卻突然斷了言語,自己亦覺得可笑。隻是…隻是…或許心境就不同了罷。
嘴角輕輕勾起一絲抹笑容,心頭微微一酸。抬眸望向碧霄,不再言語。
靡瀾仍舊如死水般沉寂,不悲亦不喜。我將玉手輕輕指向空中的風箏,淺道:“妹妹,看這風箏在天際飛的多高…”
靡瀾終有些表情,淡淡扯了扯唇角,附和道:“誠然如此。”
自由的時候總是快過平日,遠方天際已有些微微泛紅,我有些擔憂地看著靡瀾,而她亦不言語,就那麼靜靜地凝視天空,我著實摸不透,隻好走近了垂首言道:“瀾兒,姐姐瞧你悶著也不開口,是不舍了麼?”
她轉眸悠悠一笑:“姐姐哪裡話,要離家了,自然是不舍的,飛鳥尚知還巢,何況瀾兒不過世俗女子。”她又是側首一笑,頓了頓道,“想必家姐亦是明白,有詩言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言此,靡瀾笑得嬌豔無比,竟是打趣起來,“好在瀾兒並無蕭郎可憶,從這麵兒來講啊,也不知比這宮裡頭某些女子好上幾倍,家姐看可是這個理兒?”
我聽她如此講,唇畔笑意蔓延,搖頭道:“你這丫頭,這分明是幸災樂禍的理兒,耍什麼貧嘴。然這宮門深似海倒是真的,你我姐妹二人,在宮中隻有互相扶持才是了,想來父親有能力開口送我們進宮,這大選也定是不能落選的了,可是?”
“然。”靡瀾微微凝了笑容,垂睫道,“而看我們此時方才入住宮中,也不曉得已樹敵多少,隻盼這日子彆是太過艱難,花香招蝶,樹大招風,家姐亦要懂得收斂才是。”
我看她半晌,方重重點頭道:“知道了。”
見時辰尚晚,我亦不好再多說什麼,遣了泠湮整理了馬車,收了風箏便也速速回了。
按著規矩,初選秀女都得先在儲秀宮內學習一個月的規矩。而現在離殿選之日也不遠了,我確沒思及父親行動之快,居然能今日便能將我們姐妹二人送入儲秀宮,怕是要遭刁難的罷。
黃昏之際,鴉雀點點,掠過高空,餘下瑟瑟哀鳴。
匆忙收拾了行裝,我隻得帶著泠湮。而靡瀾亦帶著其心腹團扇入宮。
上了馬車,將臨行。
我哀哀無言,早已是梨花帶雨,拉了娘親的手不願放開。今,離開這太傅府邸,恐怕今生今世在也回不來此罷。爹娘與我們雖隻有一牆之隔,但如若在想見上一麵,更是難上加難……
靡瀾難得如此安靜,凝視著爹逐漸渾濁蒼老的雙目,道:“爹,娘,女兒不孝,不能陪在二老身旁,二老定要好好保重。瀾兒和家姐,銘記爹的教誨,也望爹亦有此心,在我們姐妹二人有難時多加援助。”
我聽罷,隨即看向靡瀾,眸光中暗藏了些許我也不懂的猜疑,見靡瀾滿目淒哀,終是無言。
娘揩了眼角淚珠,柔聲道:“瀾兒,欣怡,宮裡不比家裡,做事說話定要謹慎才是。”
我淡淡一笑,輕輕點頭。
爹雖然亦不舍我們離去,但終究還是淡淡道:“時間不早了,趕快去吧。”
馬車微微搖晃,帷幔泱泱,掩不了眸光,望空際,心已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