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暮蟬(一)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1 / 2)

肆虐刀鋒 靡小初 3891 字 2024-03-26

她遠比陳瑞雲想象中更熱衷毒術。

過去,偌大的回春穀裡常常隻有梅念真一人,那時候她不懂孤獨,她隻知道她需要伴兒。她不是什麼高雅的名士,以清風為友、流水作客,她需要的是玩具,一個能聽她傾訴並回應她的玩具。她不要溫順的鳥兔,那些對她而言不過是死物;她也不要暴禽猛獸,它們一旦被馴服就乖得不得了。

於是她看上了林中的蟲蛇。

在此之前,她一直按照陳瑞雲的教導本本分分地習醫,後來她發現這些不過是浮於表麵的木舟,沒有流水的協助,隻會停滯不前。而以身試毒,就是那舟下水。

圈養蟲蛇後,她的醫術不斷精進,師父鮮有地誇讚了她。漸漸地,她發現師父丟給她的那本醫書有很多漏洞,那些漏洞不該出現在這樣一本絕妙的書裡。她開始挑燈夜讀,著了魔似的填補漏洞。

直到有一天,陳瑞雲手執長鞭,怒氣衝衝地將她的玩具全部搗毀,那時她也像現在這樣迎風而立。

化骨鞭名不虛傳,揚鞭時鋼針收斂,落鞭時鋼針直豎,每一鞭落下,直擊人骨。陳瑞雲抽了她整整十五鞭,那年梅念真才十三歲。第二天,陳瑞雲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她愛吃的,她知道師父在對她說對不起。陳瑞雲經常這樣哄她,每次她都很沒出息地原諒了她。

她麵朝小屋跪著,雪水滲透衣料,涼涼地侵蝕著她,讓她無法入睡。陳瑞雲沒有打她,沒有斥責她,也沒有讓她起來,她就這麼一直跪著。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陳瑞雲立在門內,問:“知錯了麼?”

梅念真在風雪中看著陳瑞雲,說:“我沒錯。”

沉默片刻,陳瑞雲用力合上門,帶有怒意的聲音從裡麵傳來:“若你再認為自己沒錯,那就當我陳瑞雲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梅念真鬆開緊握的拳頭,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下山。

北風呼嘯,黃沙都被掩埋在厚雪下。一人披著黑色鬥篷涉雪而行,他牽著馬,馬上跨坐著一個瘦小的人,看身形像是個孩子。

寒風吹倒馬上人的皮帽,露出張猙獰恐怖的臉,那張臉從額上到唇角都布滿了凹凸不平的黑疙瘩。見了風,她立馬按下帽簷,低頭瞥了眼四周。

“前麵有一家酒肆。”徐清回頭對她說,“瓊兒,我們先去那歇息一會兒再上路。”

徐瓊扯過紗布,隻露出雙怯怯的眼看著徐清,點點頭。

小二過來係好馬,熱情地招呼二人。徐清將斷山擱在桌側,說:“來壺熱酒和兩碗麵。”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再來壺熱茶。”

“好嘞!”

“施主這把刀從何而來?”鄰桌的和尚放下酒碗,饒有興趣地打量斷山。

這和尚長得凶神惡煞,頭頂刻著一道深深的疤,脖子上掛了一串大佛珠,他在飛雪飄舞的邊境裡竟穿著單薄的布衣。

徐清言簡意賅:“恩人所贈。”

“看施主衣著,不像是蠻沙人。”和尚問,“邊境戰亂不斷,帶個手無寸鐵之人多有不便。不知閣下想前往何處?”

徐清飲了口酒,酒很辣,暖意迅速襲滿全身。他說:“中原。”

“貧僧也想去中原,正愁不認識路。”和尚似乎沒有察覺徐清的冷淡,“施主可否讓貧僧相隨?”

徐清考慮到徐瓊不願被人看到,剛想推辭,誰知徐瓊拽著他的衣袖,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既然同路,多大師一人也無妨。”徐清應道。

三人互告了姓名。和尚法號絕念,此行回到中原是為了了卻一些俗事。

等再上路時,雪已經小了很多。徐清摘下鬥篷披在徐瓊身上,她騎了太久的馬,大腿內側磨得生痛,此刻正趴在馬背上睡覺。

除風聲和走路的沙沙聲外,雪地裡就隻剩禪杖上的金環碰撞聲。徐清在這叮當聲中昏昏欲睡,他按著額,艱難地邁動雙腿。豈料絕念一杖掃來,徐清背身,用刀鞘攔住這一擊。

“定力不錯啊小子!”絕念臂上使勁,徐清被按倒在地,“能抗住我行悲咒和金環杖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

徐清被壓地單膝跪地,他大喝一聲,旋身時拔出斷山,發繩上的金珠蕩開飛雪。斷山刀席卷狂風,劈向絕念,正中他脖子上的佛珠。絕念一腳踏在雪上,一股洶湧的力量震開徐清,不等他回神,脖頸就被金環杖扼住。

“刀是好刀,天賦也不賴。”絕念收回禪杖,搖頭歎道,“可惜啊、可惜。”

徐清站起身,問:“大師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