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見一道嬌縱至極的聲音響起:“那誰來給我講講,這盛拾月——到底是怎麼個紈絝法。”
她一字一句道:“講得好的,有賞。”
底下掀起一片喧囂,眾人爭先恐後地開口,甚至擠上桌椅,仰頭墊腳,生怕上頭人聽不見一般,將街頭巷尾的傳聞大喊出聲。
寧清歌來時,正講到最精彩處。
一人說盛拾月十二歲時就踏入煙柳之地。
一人說盛拾月揮霍無度,十六歲上賭桌,三天輸掉千兩白銀。
還有人說她十九歲將倚翠樓歡顏捧上花魁位置。
激奮的聲音摻著難以察覺的妒忌。
整個汴京無人不罵盛拾月,說她仗勢欺人、肆意妄為、目無禮法尊卑,可誰又不羨慕她、不想成為她,皇室血脈、武安君庇佑、家財萬貫可揮霍。
寧清歌揮手趕走旁邊小廝,一步步踏著樓梯往上。
二、三樓比底下還要喧鬨,像是一下子引燃了鞭炮,於是從下往上炸起,一群二世祖飲酒嬉鬨,就連旁邊彈奏的樂曲都換了調,恍惚間還以為這是什麼人間極樂之所。
而寧清歌要找的人卻被這樣的熱鬨給孤立,她依舊坐在原處,腦袋壓著手,雙手疊起、搭在木欄上,以一種十分孩子氣的姿勢,往下看。
好像底下人說的不是她或真或假的荒唐事,而是咿呀唱響的京戲。
寧清歌不知怎的就這樣停住,靜靜往那邊看。
盛拾月今兒穿了身青色袍子,麒麟黃金項圈壓著衣襟,故意戴了個素色抹額遮住白布條,可卻難掩因虛弱而過分蒼白的膚色,像是隻打架輸了的獅子貓,懨懨地往下看。
寧清歌無端又想起從前,好像也曾經出現過那麼一回,她站著陰影裡,望著趴在木欄上、往外看的小殿下。
分明是很久以前的記憶,卻清晰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她甚至還記得盛拾月被罰的原因,因為意外耽擱了宴席,便被陛下罰到二樓思過,而其他皇子、皇女則被陛下領著放了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起一片又一片的璀璨
幼年的盛拾月和如今的盛拾月疊在一塊,眼眸映著光亮,懨懨而沉默地看著。
耳畔再次傳來稚嫩又不解的聲音,是幼年的盛拾月在提問:“姐姐,我真的那麼討人厭棄嗎?”
垂落在身側的手,無端捏緊。
許是有人終於察覺到不對,拿著酒杯來尋盛拾月,試圖讓她加入他們的熱鬨。
可這人隻是擺了擺手,還算有幾分乖巧,即便頂著個破洞腦袋翻牆,也沒忘記這段時間不能喝酒的醫囑。
但眼下的清醒,卻也不是什麼好事,反倒多添幾分愁緒。
寧清歌不再停留,直接往裡頭走去。
注意到來人,剛才還熱鬨至極的三樓,瞬間就靜了下來,一堆二世祖不扭頭看向寧清歌,表情又驚又恐。
而寧清歌不曾理會,徑直走到盛拾月麵前。
她說:“殿下,時間不早該回家了。”
盛拾月驟然回頭,愣愣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