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明一手杵著拐杖,一手拉住好友,擠出一抹笑,看向盛拾月,道:“殿下說過了,我們幾人隻是意外碰見這商人拿著欠條,無力討要,便過來幫幫忙罷了。”
三言兩語就抹去他們的關聯,把自己擺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位置,即便日後有人想討回,也尋不到由頭。
“許正明你!”旁邊的孟清心終於氣不過,怒目看向對方。
她看起來十分狼狽,身上酒氣未消,早晨慌慌張張穿上衣服就衝過來,腰帶還鬆垮塌著。
她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麼,就被走過來的盛拾月一腳踹過去,頓時發出哎喲一聲。
“一邊去,”盛拾月眼皮一掀,直接坐到孟小四的福字紋圈椅上,其餘聽說這事,特地趕來幫忙的紈絝們連忙圍過來。
她視線往旁邊掛著的古畫上一掃,那畫像是前人在仿範子成的山水畫,畫峰巒渾厚端莊,氣勢偉岸,可用筆卻不如範子成強健有力,反倒略顯陰柔,倒是那章仿得真切,又用黃梨木做軸。
若是眼力不足的人,瞧見這畫,還以為自己尋到了其未展露於世間的遺留墨寶。
為了使孟小四入套,他們可真花了不少力氣。
看完這畫,她又看向那欠條,若是真要賠錢,孟清心這幾年攢下的全部身家都得折在裡頭了。
孟清心看見她神情,還以為盛拾月在擔心什麼,連忙上前一步,喊道:“殿下你不用管,這錢我會自己賠……”
話還沒有說完,又挨了一腳。
“疼疼疼!”孟清心臉皺成一塊,褲子上的鞋印清晰無比,實打實的一腳,半點沒收力。
盛拾月覷她一眼,嫌棄道:“就是欠踹。”
她轉頭又看向葉流雲,道:“給她要碗橘皮醒酲湯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晚上了還在說胡話。”
“另外,再給我要碗熟梅湯,”盛拾月視線一掃,看向旁人道:“怎麼,往日不都會享受得很嗎?現在看戲也不知道喊個吃食,瞎站在那邊做什麼?”
此言一出,各紈絝們紛紛醒悟,之前還氣氛凝重的地方,瞬間就被各種喊湯要糕點、拖木椅的刺耳聲音填滿。
對麵許正明一行人臉色瞬間青紫。
說到底,他們繞那麼一大圈,就是為了讓盛拾月她們難堪,最好氣得對方臉紅脖子粗直跳腳,被他們好好奚落一遍,方才情形也確實如他們所願,一向嬉皮笑臉的家夥全沉著臉,尤其是孟清心,和個霜打的茄子似的。
可沒想到盛拾月一來,這群廢物紈絝就好像找到主心骨似的。
“嘶,你這倚翠樓是換了主子還是要倒閉了?這桑葚煎就放兩塊冰,是怕我傷風還是怕我付不起錢?”蕭景端著碗就叫喚。
其餘人也橫七豎八地坐著,怎麼舒服怎麼來,毫無個坐相可言。
倒顯得許正明他們像個呆頭鵝般站著。
他捏緊拳頭,擠出一句:“九殿下倒是會享受,隻不過這欠條……”
試圖打斷對麵的愉悅氛圍。
盛拾月好似終於想起他這個人,連白瓷碗都沒放,漫不經心就回:“就這點錢?你也好意思喊那麼多人來要?”
紈絝們頓時哄笑成一團。
這雖是孟清心的全部家底,可也不至於到傷筋動骨的地步,隻是孟家一向不喜她做這些投機倒把的事,若是發現她金算盤沒了,肯定得責罰一番。
再說了,若是實在不行,他們這群紈絝一起湊一湊,先將她的金算盤贖回來就是,所謂紈絝,就是有錢有權的二世祖,若沒了這些,也隻能喊作地痞流氓。
剛才氣憤慌亂,不過是因為許正明用這種招式哄騙孟清心,欺到她們這群紈絝的頭上。
盛拾月有些不耐,散漫繼續:“說吧,你們折騰了那麼一大圈,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她補充了句:“省去那堆文縐縐的廢話,我懶得聽。”
許正明表情陰沉,擠出一句:“三局,盛拾月你和我們比上三局,要是你能贏兩回,欠條和算盤都還給孟清心,但要是你輸了,琵琶和蛐蛐還我……”
他視線落在盛拾月項間,又咬牙挪開,說:“還有你的那隻震風。”
震風便是盛拾月飼養的那隻海東青。
盛拾月沒有忽略他停留又挪開的視線,桀驁眉眼多了分輕視,譏諷道:“若你真敢開口要我這項圈,我還敬你三分。”
對麵自然不敢說話。
他們幾家的長輩加到一塊,也不敢觸那位的黴頭,更何況他們幾個小的?
盛拾月話鋒一轉,又說:“我憑什麼要和你們比,若是你拉著我們背什麼左傳中庸,誰能背得過你們?”
許正明擠出一抹笑,說:“殿下放心,我們自然不會拿這些欺負人。”
“哦?”
“蛐蛐、骰子、馬球都是諸位往日常玩的把戲,”他自信滿滿地看向盛拾月,說:“殿下覺得如何?”
盛拾月微微皺眉,對方既然敢主動提出,那必然是有幾分底氣在,可眼下孟清心因自己而受坑害,她若不應,倒顯得她薄情寡義,即便孟清心不在意,旁人也會說閒話。
她視線掃過那幾個所謂的商人,緩緩點了點頭,說:“好。”
下一秒,她又勾起唇角,看向許正明依舊包著白布的腿,諷笑道:“隻是可惜許少爺不能再騎馬上陣,不然……”
“另一條腿也能斷上一回,湊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