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她都有些神不守舍,魏成的模樣總是揮之不去,偶爾見了他卻又避之不及,竟似做了賊般心虛。甚至有一晚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是新娘子,蒙著蓋頭坐在那裡,象蘇小妹一樣出對子考新郎,新郎都對上了,麵巾一掀,這新郎是魏成,她又驚又喜,一下子醒了過來:“哎呀,我怎麼夢見他了?”這是沈若雪第一次夢見一個男人。莫非這就是相思?沈若雪翻來覆去癡癡地想,原來這就是相思,不是書上說的那麼難過嘛,一見鐘情,然後害了相似,然後呢……她一直想到天亮。
這天,風蕭瑟,天陰沉,沈若雪倚著窗子看落葉飄飄,口中輕輕吟著:“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萬縷。惜春春去,幾點惜花雨。倚遍闌乾,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夢……”院外傳來了錦兒的叫聲:“二姑娘,太太叫你呢!”她應了一聲,掀門簾向母親房中跑去。錦兒在門口捧著茶盤道:“是王大娘來了。”沈若雪邁步進房,叫了一聲:“大娘好。”一個正在吃茶的中年婦人忙放下手中茶碗笑道:“哎喲,若雪越長越俊秀了,幾天不見,又換了樣子,可真是女大十八變哪!”
沈太太微笑著招手讓女兒過來,邊道:“就是一天到晚吟詩作詞的,看見風兒啊雨兒啊月啊花啊的,就多愁善感的,還要掉淚,缺個心眼似的。”
王大娘笑著說:“這多好,象你們家文淑一樣做個才女。”
沈太太笑道:“什麼才女,我們家又不是書香門第,認識幾個字就可以了。像我們文淑,念了一肚子詩書文章,還不得嫁出去相夫教子,難道他還能中狀元取功名不成?究竟不是女孩子家的本分。偏偏若雪最愛文淑,也舞文弄墨起來,可叫我沒有法子了,幸而讓她出去買個小東小西的倒也方便不落俗,也算識字的一樣好處吧。”
說著,拿起一件銀邊白綾子裙遞給沈若雪:“穿給你王大娘看看。”沈若雪依言將裙子穿起,站立在王大娘麵前,沈太太笑道:“大娘請看,若雪和你們家金姑身材相當,她穿上如何?”
王大娘上下前後打量了一番,點頭道:“很好。若雪的年齡不大,身子倒成熟的早,嘖嘖,活像我們金姑那麼大的女孩,可該說個婆家了。”沈若雪又羞又窘,低下了頭。沈太太用手扯了一下裙邊道:“是啊,大娘給說個好人家吧。你看,這裙子你家金姑穿上肯定好看,倘若大娘看著哪兒還欠妥,說給我聽,我讓他們改。”王大娘連聲道:“不用改了,不用改了,這就很不錯。”
沈太太笑著說:“明年你們金姑出嫁?”王大娘道:“下個月就過門,不是明年,妝奩都辦好了。”沈太太驚喜道:“是嗎?這裙子是添箱吧,恭喜大娘,今兒這錢就少收幾文,算是點賀禮吧,到時候我們還要討喜酒喝呢。”王大娘眉開眼笑,起身道:“那我就走了,到那日娘子可一定全家臨門哪!”沈太太一邊答應著,一邊讓女兒送王大娘去。
沈若雪送王大娘出門,正碰上沈天全,她叫了一聲:“爹。”王大娘忙上前福了一福:“大官人,您發財呀。”沈天全笑著拱了拱手,王大娘又問:“小官人呢?”沈天全說:“櫃上忙呢,大娘走好。”王大娘卻隻管嘮嘮叨叨地說起了她女兒金姑的婚事,又問進了什麼料子,沈若雪好不耐煩,甩手走開徑自出了門。
才走幾步,她就看見魏成和另一個買辦在一起,不知為什麼魏成的一舉一動在她眼裡顯得那麼可親,那麼出眾。沈若雪呆呆地看得出神,直至魏成走到了她身旁,才猛醒過來,手足失措的便要走,卻被魏成攔住,他笑嘻嘻地看著她,看得她頭越垂越低。她以為魏成會說什麼,卻不料魏成隻歎了一口氣:“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喔。”轉身走了。
這一句詞,直讓沈若雪心中宛如燒了一團火,渾身發燙,止不住柔腸百轉,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他真好,這麼有才華,這麼……想起那個新娘子的夢,她心醉如癡,好似才發覺自己如此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朝朝暮暮都守在他身邊。從這以後,兩人常常眉目傳情,魏成私下裡總送她一些小玩意,每送一次還附一張小粉箋,上寫幾句纏綿的詩句,把沈若雪愛的欣喜若狂,一張張收集在匣子裡,沒人時擺出來,心中便充滿了幸福和快樂。
終有一日,沈若雪再也按耐不住,聯想起《會真記》裡的情節,依樣畫葫蘆的寫了首詩:“待月東園下,迎風戶不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寫好後,她揉成一團,趁無人注意時擲給了魏成。
這晚她興奮極了,晚飯也沒心思吃,胡亂扒了幾口,不由自主的眼中笑意盈盈,沈太太奇怪道:“這孩子,怎麼整天樂得瘋瘋癲癲的,真該找個婆婆管教管教你了。”沈南風哼了一聲:“彆是妹妹喜歡上誰了吧。”沈若雪心中一驚,砰地放下碗筷,氣急敗壞的道:“媽,你聽哥哥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