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真是佳人命薄,才子多噩,難道這一生就得寄著一個跛子度日?沈若雪哭著伏在床上想,就這麼嫁出去,哀怨半生,抑鬱而死,留下一部血淚斑斑的詩集。朱淑真的叫《斷腸集》,我的就叫……就叫《泣血集》吧,唉,後世文人閱此詩集一定會說:沈若雪才冠群芳,命如桃花,可惜可歎。她被自己的想象感動的柔腸寸斷,情不自禁提筆寫了一首詩:
豈悔仲子踰我牆,為懼雙親言可傷;
恨不比翼雙飛去,辜負更寒待西廂。
寫畢,她有哽咽著念了一遍,題上“若雪泣付魏郎絕句”,心中越發悲傷:“我這一嫁,若不得意,豈不誤我一生?不如從了成哥的話,先到他家,等他家提親的人來,到那時,爹娘也無可奈何了,反而會遂了我的心願,倒讓我幸福美滿。”想至此,她橫下心來,偷偷找到魏成,告訴他:“成哥,我跟你走!”
魏成大喜:“好!你快收拾東西,咱們今夜就走!”沈若雪吃了一驚,她準備要走,可沒想到如此倉促,愁眉苦臉的道:“為什麼……這麼急?我……我還沒收拾。”魏成狡黠地笑道:“我的小姐,要走就得快,還要什麼準備?是準備妝奩嗎?這又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難道還要我雇頂花轎吹吹打打來抬你不成?”
沈若雪道:“可是……”魏成柔聲道:“好了,大白天的彆說太長的話,留神被人發現,今夜我在後街等到五更,你不來就沒辦法了,自己看著辦吧。”轉身走了。
這下子,沈若雪反而沒了主意。夜色漸深,她呆呆地坐在床前,懷裡抱著打好的包袱,裡麵隻裝了幾件家常穿的衣服和幾件首飾,也有自己平日攢下的一些用來買紙筆詩書的體己錢。她心裡亂成一團麻,晚飯時看著爹娘的笑臉,差點就不想走了。再看看房間裡的東西,哪一件她都舍不得,魏成送的那些小禮物和小詩箋被她仔細地用布包好,藏在箱底——反正,還要回來的,夫妻雙雙一起回來,就什麼都好吧。
“沙沙沙。”窗外有著細細的聲響,她推開窗子,一股帶著寒意的清風夾著細雨撲麵而來,下雨了,冬天真的要過去了,第一場春雨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更加重了她的憂愁,走不走?走不走?
終於,她咬了咬牙,輕輕推開房門,走到了院中。母親房裡的燈光還亮著,窗內響起剪刀聲,夾雜著幾聲咳嗽。沈若雪心中一酸,跪了下去,衝窗子磕了三個頭:媽,不孝的女兒先告辭了,等我回來。返身向後園奔去。雨絲撲麵,深巷裡偶爾有兩聲犬吠,沈若雪踩著一塊石頭,拽著牆上的藤條,吃力地爬上牆頭,用勁往下一跳,撲通一聲,幾乎滑一個跟鬥,滿手滿裙的泥,一雙大手在一旁拉住她的胳膊,她驚喜的輕呼:“成哥。”魏成也不說話,拉了她的手就跑,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山路上滿是泥濘,細雨還在下,回頭已看不清小鎮的輪廓,突然,靜夜裡響起一個女人淒厲的叫喊:“若雪——”幾盞燈火閃爍起來。沈若雪嚇得渾身一顫:“我媽,我媽找我,她發現了!”魏成道:“快走!彆讓人追上咱們!”身後又傳來沈天全蒼老的聲音:“若雪——你在哪兒——”母親的喊叫隨之又起,已帶了哭音:“孩子啊——你回來吧——”
淚水從沈若雪眼中湧出,她停住了腳步:“成哥……”魏成突然很粗暴地扯了她一下,不耐煩地道:“走啊!快走!”沈若雪委屈而不滿的甩開他道:“我是第一次離開家!為了你!”眼淚潸潸而下。魏成愣了愣,連忙陪笑將她擁在懷裡柔聲道:“對,快走吧,我一定不負你的心,我也是為了你呀,我們很快就一起回來,他們那時就不會傷心了!”於是,兩人匆匆狂奔,漸漸地聽不見了那令人心碎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