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黃昏,墳場上的白楊樹被風吹的嘩嘩亂響,一邊是斜陽西沉,一邊天已是暗藍的夜空,幾點星辰閃著光亮。野狗在遊蕩,偶爾有烏鴉叫著飛過。沈若雪感到臉上有溫熱而粗糙的東西在摩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嚇得頓時一抽,原來一隻野狗正在舔她,她登時清醒過來,野狗卻也被嚇了一跳,跑了開去。她用力一掙,從破席中爬了出來,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胃裡一陣一陣地惡心,又餓又渴。四顧一望,全是墳堆,手一支撐,按著什麼東西,她低頭一看,是一個呲牙咧嘴的骷髏,不禁嚇得幾乎暈了過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站起身來跑了幾步,眼前陣陣發黑,渾身篩糠樣的抖個不停,發生的事一點點閃過腦海,她對自己說:“我逃出來了,我終於逃出來了!”
一陣興奮使沈若雪忘記了身處墳場的恐怖,踉踉蹌蹌地走著,幾步一摔,這亂墳灘竟象走不到邊。身上的衣服不知被誰剝去了,隻剩下一件破爛的內衣,勉強遮住了羞處,使她覺得春風也是寒冷的。好容易走出了墳場,四周仍是一片荒野,沈若雪再也支撐不住,坐倒了下去,嗚嗚哭了起來。我該去哪兒啊,難道出來也還是死嗎?已經死過一次了,再重新麵對死亡時卻已沒有了最初的勇氣,她絕望地大哭失聲,任哭聲響遍四野,等待著死神的再次降臨。
哭著哭著,頭頂上忽然想起一個粗粗的男子聲音:“媽,不是鬼,是一個女的!”沈若雪唬地止住了哭聲,抬頭看去,是一個粗壯的小夥子,挎著一個大竹籃,正回頭向後喊著。星光下,一個老婆婆蹣跚著走近,彎身看了看她,溫和地問:“姑娘,你是哪家的?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沈若雪在這荒野乍一見到人,就如同拾著救命的稻草一般,抹把眼淚編了個謊話:“老奶奶,我是外地人,和哥哥出門探親,不想遇見了強盜,哥哥死了,我流落在此。”老婆婆聽了,連忙讓兒子脫下一件衣裳給沈若雪披上,邊道:“好孩子,你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的,再遇上歹人可怎麼好?走,我家就在前邊不遠,也是你運氣好,我和兒子上城回來晚了,不然你在這兒可就麻煩了。”
沈若雪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卻動不了,渾身早沒有了半分力氣,老婆婆忙道:“柱子,你背著她吧,唉,作孽喲,把姑娘弄成這樣。”柱子麻利的放下籃子,背起了沈若雪,胳膊上掛著籃子,手上攙著老娘,往家走去
不久就到了一處村落,村邊一處茅屋門前,有個青年女人端了油燈迎出來:“媽,你們才回來呀。”看見柱子背著一個陌生的女人,不禁奇怪地問:“哎,這是誰呀?”老婆婆便進屋邊道:“草兒媽,快看看還有飯沒有,姑娘餓壞了。”趁這功夫,沈若雪才看清,這是一個非常貧苦的人家,穿的衣服上全打著補丁,房屋陳設簡陋,隻有一個砌的土炕上鋪著乾草,盆盆罐罐都堆在地下。一個三四歲的黃瘦小女孩含著手指頭邊看沈若雪邊怯怯地向柱子叫了一聲“爹”。草兒媽端出三個碗來,兩碗內是豆粥,有一個碗是空的,她苦笑著說:“就有這兩碗豆粥,再沒多餘的了。”老婆婆將其中一碗粥分成兩碗,指著另一碗滿滿的粥對沈若雪說:“姑娘,快喝了吧。”沈若雪心中一酸,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喝了粥,草兒媽到灶下又燒了熱水,洗洗手腳,拿出一身乾淨的衣服遞給沈若雪道:“妹子,彆嫌棄,先穿上吧,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可不像我們窮人家的女孩。”沈若雪感激地接過,換了衣服,香甜的在土炕上睡了一覺。
住了兩天,沈若雪體力恢複不少,看這家人實在清苦,自己住著真是占人一口飯吃,況也不是長久之計。她想了許久,終於打定主意——到京城去!反正家也回不得,倒不如去見見大世麵,死也瞑目。注意一定,她便向柱子一家告辭,老婆婆苦勸不住,隻得用泥灰在沈若雪臉上塗抹幾把,給她梳了個村姑角兒,說:“這一去,路上什麼人都有,你改改樣子,免得讓人起壞心。”草兒媽遞給她一根木棍,一個破碗:“妹子,一路上好歹討口飯吃,遇著惡狗,千萬彆手軟,就用這棍子打!”沈若雪含淚接過,拜彆了婆婆一家,拄著打狗棍,拿著破碗就這麼一個人上了路。
才走出不遠,草兒遠遠的叫著追了過來:“媽媽讓我把這個給你。”沈若雪接過一看,原來是一頂破鬥笠,讓她遮陽擋風雨的,一股熱流在心底回蕩不已,她哽咽著摸了摸草兒的臉:“草兒,回去吧,給你奶奶和爹娘說,我忘不了他們,他們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