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沈若雪輾轉未眠,腦海裡不斷回旋著謝承榮的《落英曲》,思及己身,不禁長籲短歎。好容易合目入睡,恍惚間又回到了孫家莊,被孫老爺欺辱,被孫太太打罵,她奮力逃脫,卻撞見魏成,一霎時恨得她拔出頭上簪子瘋一般撲上去狠狠刺向魏成的心口,魏成如煙般消失,地麵上忽然長出一大叢紫茉莉花,她坐在花叢裡,遠遠地看見母親的身影,連忙爬起拚命地叫喊追趕,可是母親卻總也聽不見,沈若雪不禁失聲大哭:“媽媽,你不要我了嗎,”……轟——她猛然驚醒,枕邊已被淚水濕了一大片,那聲轟響原來是雷聲,她披衣而起,估計已是黎明時分。
這天的雨不停的下,酒樓中除有一兩個行腳之人避雨飲茶,空蕩蕩的,街道上也少有人跡。空中閃電道道,雷鳴滾滾,大雨迅疾而如傾盆,天色陰暗無比,雖已近午,卻宛如黃昏。沈若雪獨自坐在樓上,推開一扇窗,向雨中望去,但見雨幕沉密,街麵的青石板上濺著無數的水花,雨腳繽紛如同肆意的舞蹈,嘩嘩地雨聲響徹耳邊,她情不自禁歎道:“這麼大的雨,不知要打落多少花兒?”
一陣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撲窗而入,打濕了她的衣衫,風中微帶著絲絲清涼,讓她打了個寒噤,想起昨夜的夢境,一股幽怨泉水般湧上心頭,淚水混著雨水在麵上流淌,她再也抑製不住心頭之傷,望著大雨,隨口唱起了歌:
“紫茉莉花,紫茉莉花,可可憐憐的小奴家。
無牡丹嬌,少芍藥俏,誰寄芳情脈脈話。
夜露寒侵瑟瑟冷,曉來合淚向朝霞,
一怨憑足任踩踏,二歎難緣附籬笆,
三笑春逝不由奴相挽,空對東君自嗟呀,
恨流光速,恨光陰霸。”
歌聲隨風飄送,淒傷的回蕩在街巷之上。雨中,一把紅油紙傘宛如水裡的浮萍,向酒樓漂來。撐傘的少年一襲白衣,發帶隨風飛舞,軟靴下踩著一雙木屐,翩翩走入了酒樓中,酒樓裡的人見了他,又是恭敬又是奇怪,他一沒帶從人,二沒配刀劍,隻在腰間掛著一支長長的象牙匣,對正要招呼自己的人豎指唇邊輕噓一聲,棄了木屐,慢慢地走上樓去,遠遠地站在那裡凝然不動。空空的樓上,沈若雪仍在唱歌:
“紫茉莉花,紫茉莉花,可可憐憐的小奴家。
任風兒吹,任雨兒打,沒個人人來牽掛。
葉落蕭蕭階苔蒼,血淚紛紛無聲下。
常怨生為女兒身,暗歎青春付韶華。
又笑浮生長路何漫漫,良辰美景皆虛化。
恨地無際,恨天無涯。”
歌聲終了,她微微抽泣,一隻手輕輕關上了隔窗,有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的衣服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