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瑤娟是同命相憐了,從前我跟四郎在一起時,她心中定然不知有多麼難過。”晚上,沈若雪躺在床上癡癡地想:“一切從頭開始吧,隻要還能與他相見,還有什麼可痛的呢?我會祝福四郎……不,駙馬與公主白頭到老,子孫滿堂。到時候,我要把笛子還給他,讓他振作精神,我會一生都在這酒樓上做他的知音,直到我耳聾眼瞎,再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吹曲,然後,讓他親手將我埋葬。啊,即便是沒有嫁給他沒有與他相守,不也是天長地久嗎?”她心中一寧,甜甜的睡著了。
清晨,沈若雪睡眼惺忪的推開房門,忽然看見門前放了一個柳條編的小花籃。她驚喜地撿起來,看見籃子裡麵有草編的小貓狗,還有木頭削的小馬、小牛,她驚歎著,一個一個的在手裡把玩。
吳春平站在井台邊回頭嘿嘿笑著,一邊提上一桶水一邊道:“送給沈姑娘玩兒。”沈若雪高興的叫:“春平哥,這是你做的嗎?”吳春平習慣的撓撓頭,道:“花籃和木馬木牛是我弄的,那草編的小玩意兒是我讓我妹子翠姑弄的,做的粗,沈姑娘彆笑話。”
“春平哥,你真好,”沈若雪感激的道。
吳春平紅了臉,道:“這些日子看到你哭我就著急,想著有個什麼法子能讓你高興些。”他抹了抹臉,沈若雪立刻看見他粗大的手上有幾條明顯的血痕,她明白,這定是削木牛木馬時割破了的,不禁上前扳過他的手,嗔怪道:“春平哥,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讓我怎麼過意的去?”
吳春平隻是笑,半晌方結結巴巴地道:“哎呀,你你,你高興,什麼都好。”突然自己手足失措起來,慌裡慌張縮回手轉身就走,不妨被院中的矮樹掛住了衣服,把他抓了個轉兒,沈若雪忍不住格格的笑了。
當日她發現,瑤娟竟然沒有來,明霞告訴她:“瑤娟昨夜吐血,今早起不了床,所以不能來了。”吐血?沈若雪心裡一驚,鳳珠的眼圈紅了,低低道:“瑤娟一直瞞著,她早就吐血了,得的是癆病,請了大夫說已經遲了,看樣子,治不好了。”沈若雪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子?怎麼會?”她怎麼也接受不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麵臨死亡,心裡瞬間充滿了對瑤娟的憐惜。
下午,沈若雪買了些果品點心,匆匆的向明霞住的巷子跑去,看望瑤娟。小院裡有一堆雞毛,啞婆婆殺了她心愛的雞,正在廚下煨雞湯,看見沈若雪,啊啊的做了個手勢,搖頭不已,用衣袖拭了拭眼角。沈若雪連忙走入房中,房間裡有一股濃重的病人氣息,躺在床上的瑤娟不時劇烈咳嗽著,向床邊的一個盆內吐一口什麼。一見她,掙紮著便要坐起來,沈若雪忙道:“姐姐彆動,快躺著。”邊坐在了床邊。
瑤娟望著她,顫抖著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良久,兩行清淚潸潸而下,無力地道:“多謝你來看我。”沈若雪微笑道:“咱們姐妹之間,還有什麼謝不謝的話?姐姐好生養著,我打聽出妙方子來,管保讓你吃一劑就好。”說著,她抬手為瑤娟理了一下亂發,瑤娟一把握住她的手,泣道:“若雪,我這病是好不了啦,人一死,什麼壞處也彆記著,素日裡……我冷淡你。”沈若雪勸道:“哪裡話。”
瑤娟喘息了幾聲,道:“若雪,你想必也看出,平日裡我恨你,我以為……我以為你存心勾引謝將軍,我恨你下賤……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他能對你這麼真心,就不是賤視我們這些人,隻怪我自己不如你啊……”她哭著,大聲咳著,一口鮮血直吐了出來,沈若雪忙用手帕擦去她唇邊的血跡,忍不住眼圈也紅了。
瑤娟咳了一陣,調勻呼吸,道:“好妹子,你來看我,我又愧又喜,有心裡話想對你說。我,我死了以後,能不能煩妹子你將我送回家鄉,埋到我親娘的身旁?”沈若雪愕然不解,卻又不願讓她著急失望,隻得點了點頭。瑤娟苦笑道:“我這一輩子,心裡就喜歡過謝將軍一個男人,他的心卻都在你身上,你送我,就像……就像他陪我一樣……”沈若雪恍悟,含淚道:“姐姐,我懂了,你放心,有那一日我一定親自送你回去。”
“妹子,我……我還有個請求,”瑤娟忽然用力拉住了沈若雪的手,目光中滿是求懇與哀傷:“雖然我知道這未免不近人情,可是,可是你就當我這個快死的人最後一次求你吧,若雪。”沈若雪猶疑地道:“瑤娟姐,隻要我能辦到,你隻管說吧。”
瑤娟顫巍巍的道:“我,我想看幾天謝將軍送給你的笛子,妹妹若肯送給我,我死也瞑目了,我來生變牛變馬報答你。”她的眼中滿是期待,閃出異樣的光彩,焦急的盯著沈若雪,唯恐被她一口回絕。
沈若雪沉默了,那支笛子,是謝承榮用了多年的,那是知音的信物,那是他極度痛苦的狀態下送給她的,是她心愛的東西,是他的心啊。她還想讓四郎重新拿起它再為自己吹出一支支優美的曲調,她想拒絕,又於心不忍。終於,她心下暗道:“四郎的笛子就送與了她,或許她會好起來。日後見了四郎,我願意陪他親自去重製一根長笛,他一定會喜歡的。”想畢,緩緩從身邊取出帶著體溫的竹笛遞了上去,這幾天,她一直把謝承榮的笛子帶在身邊,就好像他還陪著自己一樣:“姐姐,你拿著吧,若不是你曾經救下,它早已在四郎手中破碎,我給了姐姐,好歹不辜負了你一片癡心。”
瑤娟哆嗦著雙手接過笛子,乾瘦無血色的臉上泛出一片光豔的紅暈,她撫摸著笛子,臉上浮現出憧憬的微笑,幽幽道:“謝將軍,謝將軍……”語音哽咽,淚水潸然而下。
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的明霞看到這一幕,無奈的拋了一句:“怎麼老天生出這麼些癡心種子?受多少苦,都沒有用。”她傷懷的用手扶住了頭,心酸的道:“看來我們受騙受欺都是該當的,誰讓我們自找。”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娶了妻有了兒的負心男人,背著家人幾次三番的探望過她的大孝子,她恨他,又有時會不由自主的想他,怎麼女人都要這麼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