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賀蘭明將小梁都尉恨如頭醋,這邊小梁都尉絲毫不知王慶豐把帳都推到了自己頭上,慢悠悠地帶著沈若雪和曹勝到一處酒館叫了酒,令他二人不必拘禮都且坐了,先向沈若雪舉杯笑道:“我這第一杯酒要先敬沈姑娘這番好打,痛快之極,簡直就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啊,佩服佩服!”
沈若雪這番痛打,隻覺得心中所有怨氣儘皆發散,鬱氣半消,不由豪情大發,借著一身男子裝扮,索性舉杯與小梁都尉一碰,仰頭一口氣飲乾,抹了抹嘴正色道:“承蒙兄台誇獎,小弟不勝榮幸。”
小梁都尉聽她這麼講話,伏案幾乎笑倒,卻見沈若雪也端起一滿杯酒來,向他道:“這杯酒我也要敬兄台你,謝你今日為小弟受傷。”小梁都尉趕忙忍笑道:“客氣客氣。”自己也是一飲而儘。
沈若雪又端了第二杯,微笑道:“這一杯酒,卻是要感謝小弟跟兄台學了幾招拳腳。”小梁都尉慌忙擺手笑道:“千萬彆提這個,哥哥我丟不起這個人,我可沒有教你連抓帶咬用腦袋撞。”曹勝一旁笑道:“可是沈姑娘那句直娘賊確實是跟小梁都尉你學的!”小梁都尉臉一紅,趕緊埋頭把酒喝了。
沈若雪又斟滿一杯酒,正待要端起,小梁都尉倏地起身躲到一邊道:“我明白了,我還沒有敬你一杯酒,卻已要被你連灌三杯,這樣下去老子太吃虧了,曹勝,你跟若雪姑娘拚酒,我要逃了。”
沈若雪笑道:“那可不成,我們身上可沒有帶那麼多銀兩,你走了這頓酒錢誰付啊?”她學著那日小梁都尉在酒樓對鄭虎威嬉皮笑臉的語氣道:“我知道兄台你不缺這點銀子,彆忘了,讓人笑話。”小梁都尉搖頭落座,笑著衝沈若雪道:“我怕了你了,倘若真收了你這麼一個徒弟,豈不要噎死師父?”
沈若雪卻忽然向小梁都尉熱切的道:“我今日才知道會拳腳的許多好處,如果你肯教我,就拜你為師又有何妨?”
小梁都尉一愣,奇道:“你一個姑娘學這個做什麼?難道你學會了便要自己去飛簷走壁的找出桃花娘子不成?搗什麼亂。”
沈若雪卻神情認真,仍然堅持道:“你教給我吧,即便我沒有去救明霞姐姐的念頭,至少不會再無故受人欺辱。”
小梁都尉眨眨眼,調皮的將酒杯往沈若雪麵前一放,爽快地道:“好!我梁超教徒弟需要看酒量,你要是真想學我的拳腳,把這一壺酒全都喝儘了,我就當你師父!”
沒料到沈若雪二話不說,站起身來丟過酒杯,拿起酒壺直接就對著壺口灌了下去,直看得小梁都尉和曹勝驚駭地張大了口愣在那裡,眼見得壺底就要見空,小梁都尉一把奪過了酒壺,道:“我跟你說笑的,你怎麼當真了?”
沈若雪的酒量哪有這麼好,這將近一斤的酒猛灌下去,她喝得兩眼朦朧,雙頰暈紅,早已渾身輕飄飄的不知所以,伸出手指著酒館外笑道:“我今日……我今日真的覺得好生痛快啊,我打了那個畜生,我真的遇見他還痛痛快快親手打了他一頓,你知不知道我這痛快的心裡什麼感覺?”小梁都尉笑道:“痛快的感覺。”
沈若雪一拍手,道:“對!就是這兩個字的感覺,痛快!”她將酒壺從小梁都尉手裡重又一把奪回,往酒杯裡倒的直儘最後一滴,仰頭飲儘,口中喃喃道:“我解了心頭之恨,終於解了。紀叟黃泉裡,還應釀老春,夜台無李白,沽酒與何人?現下唯有酒能讓我覺出點滋味來。”
繼而又仰天長歎:“老天啊老天,你對我著實不錯,又何其太忍!我解了此仇,生了那恨,竟不能兩全!你們說,我該不該學些拳腳,把那些壞人通通打死!把那些好人……那些好人……卻不能保全……從今後,我再也不信好人會有好報的話!”
小梁都尉忍不住笑道:“我可不是壞人,卻也不想當好人,女俠是要打死在下呢,還是信在下會有好報?”
沈若雪指了指他,口齒不清的回答:“做壞人要下阿鼻地獄,做好人卻要忍辱偷生,我……我現在喜歡做你這樣的人了。”
小梁都尉看著她,忽然柔聲道:“行了,都是我不好,讓你喝了這麼多酒,你若是真喜歡打架,我隨時教你怎麼打,我讓曹勝送你回去吧。”沈若雪愣愣地看著他,眼睛有點發直,口中嘟囔道:“你呢?你還好嗎?誰送你回去?”
小梁都尉笑道:“我沒事,隻是酒還沒喝夠呢,我要再坐一會兒,你儘管放心回去,過兩天我想辦法幫你打聽到桃花娘子的下落就是。”
於是曹勝扶著搖搖晃晃的沈若雪走了,小梁都尉看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頓時臉上沒有了一絲笑容,疲憊不堪地倒在座椅上,半日方向酒家勾手道:“結賬。”他扶著桌案站起身,無精打采地走出酒館,此時已是下午,天色陰沉下來,似乎要落場大雨,他忽然想起手頭還拿了太白坊的一把小銀刀,順路還回去算了,乾脆直到今晚都不用回府去,就在翩翩那裡歇息了了事。
要去太白坊,必然經過賀蘭明的外宅所在那條胭脂巷子口,小梁都尉走過巷口無意間往巷子裡一瞥,突然看見一個人影蹲在那裡東摸西找,心中不禁好奇,定睛再一細看,不由暗自叫苦,那人不是旁人,又是沈若雪。他隻得返身走過去,彎腰道:“我的小姑奶奶,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曹勝呢?這小子把你扔到半路不管了?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他!”
沈若雪抬起頭來,一臉酒後傻傻的笑意,道:“我說我到了,曹勝就走啦,可是,”她懊惱的低頭繼續找:“我丟了東西,一定是在這裡丟的,是這裡。”
小梁都尉背著手左右看了一遍,問道:“什麼東西啊?”
沈若雪頭也不抬的回答:“簪子。”
“簪子?”小梁都尉苦笑道:“就為了一根簪子?好了好了,你不用找了,我給你買一堆簪子去。小姑奶奶,祖宗,我實在是受不了你了,再折騰下去我這條命就交代給你算了。”說著便將沈若雪一把拉起。
這時,巷子深處門一響,王慶豐被打得烏青的臉探了出來,看見他們倆在巷口,急忙縮了回去。他氣喘籲籲的跑上樓去,向賀蘭明道:“都尉,都尉,那個叫梁超的現就在咱們家門外麵徘徊,看樣子還要尋釁挑事,還獨自一人,他實在是太狂妄、欺人太甚了!你快去看看!”
賀蘭明吃了藥好容易止住腹瀉,正在床上躺著靜養,聽見這話勃然變色,怒不可遏,朝床頭就要抓刀,然而著實沒有力氣,便令王慶豐帶了自己的三名隨身的軍士出去,吩咐道:“見了梁超那廝給我往死裡打!出了事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