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都尉拉著走路不穩的沈若雪費勁的往前拖著走,沈若雪口中一直要簪子,他不住好言哄著,心想先把她送回去吧,這姑娘真是麻煩。驀地背後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直奔過來,他警覺地迅速側身閃避,一根粗粗的短棍呼嘯著從他的臉旁擦過,不禁驚道:“什麼人?敢偷襲老子?”
王慶豐仗著身邊有人,狠狠道:“打的就是你!”回頭喝道:“都尉說了,打死了他擔著,上!”那三名禁軍衝上前揮棍就打,小梁都尉罵道:“原來是賀蘭明這廝的人,想不到堂堂雲騎都乾起這種見不得人的暗勾當!”他一邊揮臂抵擋,一手卻還拉著沈若雪,短棍無情,他身單力薄,加之原本身上已有傷,還要保護著身旁的沈若雪,早被結結實實地挨了幾棍,漸漸被逼到了死角無法退避。
軍士半月形將小梁都尉圍定,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小梁都尉眼看抵擋不了,索性轉身將沈若雪護在懷中咬著牙任憑他們打去,口中罵道:“打不死老子明日老子定要你們好看!”
王慶豐在旁看他逐漸不支,自己也拿了根短棍上前便要動手,不防被小梁都尉一眼瞥見,猛一返身抬腳將他迎麵踢倒,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跟老子動手!”
那幾個禁軍都知道小梁都尉的身份,心中也敬他是個少年英雄,儘管賀蘭明有言在先,卻並不敢真下死手,招招並不打向要害。王慶豐哪裡管這些,惱羞成怒,從地上爬起,趁小梁都尉回身的空擋,突然揮棍打向他懷中的沈若雪,小梁都尉抵擋不及,情急之下抬起右臂迎棍擋了過去,哢的一聲悶響,手臂關節登時被王慶豐的棍子狠狠敲中,他劇痛之下勃然大怒,不顧身旁禁軍的棍擊,隻對著王慶豐猛踢過去,將王慶豐再次踢翻。
王慶豐接連爬起三次試圖持棍攻襲,都被小梁都尉準確無誤的狠狠踢倒,不由羞憤難當,一時性起,丟了短棍順手將一個禁軍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瘋一般向小梁都尉劈了下去,禁軍隻叫得一聲:“王舅爺不可!”小梁都尉身子急忙閃避,試圖用傷臂將刀奪下,已是遲了,那佩刀鋒利無比,直砍入他的肩頭,他沒有出聲,左手自懷中一摸,握著太白坊那把小銀刀便向王慶豐刺了過去。
王慶豐隻當小梁都尉手無寸鐵,得意之間哪裡會知道小梁都尉身上帶的還有利器,自己又不會武藝,並不知閃躲,抽刀還要再砍,卻聽撲的一聲,那把小銀刀直插入他的胸膛,他一聲也沒來得及叫出,便栽倒在地。此時天空一聲悶雷響,大雨傾盆而下,幾名禁軍看情形不好,拾了佩刀架著地下的王慶豐就跑回賀蘭明處躲了起來。
雨點黃豆大小砸灑下,沈若雪的酒早醒了一半有餘,她愣愣地看著小梁都尉,隻見他臉色蒼白,痛不可當,抱著傷臂站在那裡看著禁軍跑走的背影隻罵了一句:“直娘賊的……”便身子一軟,順著牆壁溜倒,暈了過去。
沈若雪唬地早忘記了找簪子,上前攬起他叫道:“小梁都尉,小梁都尉!”卻怎麼也喚不醒他,雨水將兩人淋得透濕,從小梁都尉肩頭淌出的血在雨水裡彙成了細細的紅流,她急得正在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間,吳春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巷口,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雨中焦急地東張西望,沈若雪抹去臉上的雨水,招手大叫:“春平哥,我在這裡!”
吳春平轉頭看見她,臉上一喜,跑過來道:“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足有大半個京都,卻在這裡……”冷不防看見不省人事的小梁都尉倒在血泊裡,不由呆了一呆:“這,這不是小梁都尉嗎?你怎麼跟他在這裡?他怎麼了?”
沈若雪帶著哭音道:“你快幫我救他,他為了我被人打傷了,快救他!”吳春平愣了愣,不再說話,把傘遞給沈若雪,正要拉著小梁都尉背起,沈若雪阻擋道:“彆動他的手臂,不要這樣背他,我擔心他的手臂恐怕是……折斷了。”
吳春平依言小心翼翼的將濕淋淋的小梁都尉攔腰橫抱起,惘然道:“可是,送他去哪裡呢?”空中電閃雷鳴,暴雨更加肆無忌憚地下著,沈若雪努力踮起腳尖將傘撐在吳春平頭頂,自己早已濕的好似落湯雞一般。她又將臉上擋住視線的雨水抹了一把,在雷雨中大聲說:“往前走,到太白坊去!”
太白坊的人最初不放他二人進入,當看見吳春平抱著的那人確確實實是小梁都尉時,趕忙讓開了路,沈若雪帶著吳春平急急地穿過綠衣紅袖和華貴的賓客們,徑自奔上了三樓翩翩那裡去。
翩翩的廂房裡正有客人,她抱著琵琶巧笑倩兮的唱著一首極富挑逗的豔曲勸酒,驀地房門被人撞開,門口出現濕淋淋的兩個人,還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客人不禁變色斥道:“怎麼回事?滾出去!”隻聽沈若雪顫聲道:“翩……翩翩姑娘……”
翩翩放下琵琶隻往吳春平懷中抱的那人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立刻向那幾個客人道:“大人們不巧了,真是抱歉的很,我讓那邊的嫣嫣姑娘侍候你們吧,這是我家裡的人,奴家實在有急事。”說著衝房外的太白樓夥計招呼了一聲,太白樓的夥計知道是小梁都尉出事了,趕忙陪著笑臉請那幾位客人到嫣嫣房裡去坐,同時送了兩壺好酒安撫。
翩翩關上房門,也不顧小梁都尉渾身透濕的雨水,讓吳春平輕輕將小梁都尉放在藤床上,她隨即坐在床邊一邊問沈若雪他傷在何處,一邊解開他的衣襟將右臂的衣袖給他脫下檢視傷勢,接著搬出一個匣子來,手法熟練的洗創、止血、上藥、裹傷,又按摸了他的手臂,這才舒了一口氣,道:“臂骨許是打裂了,並沒有斷,無甚大礙,肩上的刀傷深了些,這下可好,至少十幾日之內他都要老老實實的,彆想再用這隻手臂摸刀弄劍的打架了。”
沈若雪擔心地問道:“他……他的手臂真的沒有事嗎?”
翩翩嫣然一笑,道:“啊呀,我們小梁福大命大,多少次在我這裡療傷了,我什麼沒有見過,不過,他被人教訓的這麼慘還是頭一遭。”說著轉頭溫柔地看了看依然不省人事的小梁都尉,悠悠道:“在我這裡,他會沒事的,你就不用為他擔心了,放心走吧。”
沈若雪還要說什麼,吳春平扯了扯她,悶聲道:“咱們走吧。”
沈若雪走了幾步,忽又回身道:“翩翩姑娘,我有個姐妹頭上受了外傷,流了許多血,總是昏昏欲睡,你可有法子醫治?”
翩翩嗤的一笑,道:“我這裡又不是百草堂,你問我有什麼用?”
沈若雪道:“可是,小梁都尉說他在外麵受了傷總是找你的,適才你手法也是那麼熟練,我想,翩翩姑娘你一定醫術非同一般。”
翩翩笑道:“小梁是這樣說的嗎?還算他有點良心。也罷,既是這樣,我就給你寫個方子吧。”說著研墨展紙,一邊細細的問了鳳珠的傷情,一邊寫了一張藥方遞給沈若雪,道:“靈驗不靈驗我可不敢說,你且給她抓了藥試一試,除了小梁,我可沒有給旁人瞧過傷病,萬一沒有效,不要再來找我。”
沈若雪謝過,又擔心的看了看躺在那裡人事不知的小梁都尉,這才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看吳春平和沈若雪走後,翩翩這才喚來酒樓的夥計幫忙,親自動手輕輕除掉了小梁都尉身上被雨水和血水浸濕透了的衣服,令夥計把他放在屏風後的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給他蓋上了一層熏香的薄薄錦被,這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手指溫柔的撫摸著他蒼白而俊秀的臉,低低道:“小梁啊小梁,你風流快活的時候總是想不起我,隻有在外麵吃了虧受了傷才會回到我的身邊,為了你這個薄情的家夥,我都快成了治療跌打損傷的神醫了。”
說著,慢慢坐到小梁都尉身邊,拿起一本藥書專心的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