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豐搖搖擺擺的到了富貴酒樓,且不說找沈若雪的事,摸一摸袖子裡還有些小錢,便要了一壺茶幾碟乾果,坐在那裡一邊喝著一邊眼睛東張西望的把這酒樓裡上上下下出出進進的人,儘皆打量一遍。茶水越衝越淡,卻並不見沈若雪的影子,他心中焦躁起來,便勾手叫一個夥計,道:“你這裡有個叫沈若雪的哪裡去了?”
那夥計聽了反問道:“你是什麼人?”王慶豐笑道:“我是她過去一個相熟的朋友,前兩日見過她,今天特地來探望探望。”那夥計回頭便叫:“吳大哥,有人找你媳婦兒!”王慶豐聽見這話吃了一驚,卻見酒樓後麵走過來一個粗粗壯壯的男子,一看就是個做苦力的人,悶聲向他問道:“你找她何事?”
王慶豐睜著一雙新奇的眼睛把吳春平看了又看,心中十分困惑不解,口中隻道:“那個,你是沈若雪的丈夫?”吳春平瞅了他一眼,沒有言語。王慶豐簡直是覺得不可思議,以沈若雪的資質,怎會看得上這般卑微粗糙的人,如此說來,她與那謝將軍、小梁都尉都是在偷情?想不到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小羊羔一樣的沈二姑娘,如今變得這樣風流起來。不由哂笑幾聲,忙故意道:“我是小梁都尉使來找沈姑娘的。”
吳春平黑著臉,悶著頭,也不看他,順手便往沈若雪住的方向一指,粗聲道:“你往那裡去找她!”轉身便走了。王慶豐搖頭暗笑:“好粗笨可憐的一個男人,自家娘子在外風流快活,他隻在這裡打雜。”隨口問了夥計確切的位置,便往那條巷子走去。
此時沈若雪恰巧出去要給鳳珠再抓幾服藥,並不在家裡,幸虧那時小梁都尉送來的二百兩銀子,勾了吳春平的帳還餘下一百多兩,這些天日子過得並不艱難。鳳珠獨自一個人穿著一雙木屐,光著白白的腳站在院子裡,正在捧著一缽黍米撒著喂啞婆婆新買的小雛雞,忽然看見一個陌生男子在院門外探頭,便問道:“誰在那裡啊?”
王慶豐晃悠悠地走進來,四下打量一番這方小小的院落,鳳珠好奇的問道:“你是找若雪嗎?”又忙解釋:“她去百草堂買藥,一會兒才回來。”王慶豐看了看鳳珠,眼珠一轉,笑道:“我正是百草堂的,因今日開的藥比往常貴重些,沈姑娘的銀子沒有帶夠,請我來家拿。”鳳珠聽他直接說出了沈若雪的姓氏,口氣又甚是熟稔,便深信不疑,忙問:“多少銀子呢?”
王慶豐豎起兩根手指:“二十兩。”他是個慣騙,知道一口要的太多必定露出馬腳,因此沒有太貪,於是鳳珠翻身進去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遞給他,王慶豐接過銀子,輕薄的笑道:“姑娘這雙纖纖玉足,真是美得很,讓在下看了心神俱醉啊。”鳳珠一驚,低頭看看自己的赤足,頓時麵紅耳赤,慌裡慌張的轉身便要逃進房裡去,不想木屐笨重,身子往前一栽幾乎趴下,隻覺一雙手臂攔住了自己的身子,聽他笑道:“小心彆跌臟了衣服了。”言畢拿了銀子笑著走了。
鳳珠愣愣地站在那裡,半日沒有回過神來,自從跟了明霞,她還從沒有被男人這麼親近的摟抱過,心中如揣了小鹿一般狂跳不已。沈若雪回來,她也沒有提起,沈若雪也是個在銀錢上不大上心的散漫人,並沒有察覺短了什麼隻覺得鳳珠有些異樣,便關切的問道:“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嗎?”鳳珠臉一紅,卻什麼也沒說。
王慶豐拿了那二十兩銀子真是心花怒放,他沒想到這麼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有了錢,徑自入了賭坊,手氣竟然也不錯,贏了好幾把,高高興興地在外麵喝了幾杯酒才晃回家去。一進門正撞見他表妹要出門,便隨口問:“青櫻妹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他表妹青櫻道:“今日是地宮大帝誕辰,我想去瞧瞧熱鬨,順便上個香,城隍廟那裡還有變戲法兒的,表哥隨我一同去吧。”王慶豐滿口答應了,回身跟著他表妹還有一個隨身的丫頭一起往城隍廟而去。
京都的城隍廟建在外城,到了那趕廟會的時候著實熱鬨非常,唱曲的、講評話的、賣藝的、玩雜耍的熙熙攘攘。小梁都尉有事恰在禁軍北營,辦完公乾出了北營本欲回府,看這邊實在是人群擁擠車水馬龍,他本身又是個愛熱鬨的人,便帶了幾個銀槍都的兄弟也樂得逛上一逛。走到城隍廟門口的一片空場子處,看見兩個賣藝的漢子正在使槍弄棒,小梁都尉不由站住腳靠在一棵樹下留神觀看。
他嫌手臂上吊著白絹不好看,早把白絹拆了丟在營裡,此時看人家玩棍棒,直看得心癢難耐,恨不得臂傷立刻痊愈,好去摸刀使劍,這些日子他連馬球也不能打,著實憋悶的難受非常。
看到精彩處,小梁都尉忍不住大聲喝彩,不防傷臂被身邊路過的人撞了一下,他眉頭一皺,回頭瞥了一眼,無意中正看見青櫻從一旁經過,他隻一眼便認出了青櫻發間插的那支紫茉莉花簪,心中頓時一陣驚喜,不及告訴相伴的銀槍都兄弟,自己轉身便跟了過去。
王慶豐此時早把他表妹拋到一邊自己擠著看熱鬨去了,所以小梁都尉並不知曉這個戴簪的女子身份,他隻當是被誰家女子撿了去,便尾隨在後,心下一直暗自思量是開口向這女子討要呢,還是說明原由出銀子買回,又惟恐人家不論怎樣一口回絕,在這廟會人群之中可著實麵子上不好看。他猶豫不定,不知不覺跟出了好遠。
青櫻察覺有人一直跟著自己,她素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對出了門撞見這種輕薄兒早已見多不怪,有心要講出賀蘭明的名字來嚇唬一下跟隨的這個無知小子,側頭斜目一看,竟是個俊秀標致的少年軍官,心中不由怦然一動。賀蘭明是個粗豪之人,哪比得上小梁都尉唇紅齒白,青櫻素日也不是個本分女子,隻當小梁都尉有意於她,便留了神偷偷一笑,忽而腳步加快,忽而腳步放慢的故意與他戲耍起來。
小梁都尉什麼沒見過,早已看出她在逗弄自己,暗自好笑:“這女子當老子是采花的啊。”他驀地玩心大起,索性裝作真的被她戲耍了似的跟隨在後,滿臉的無辜與惘然,心裡卻是悶笑不止。
青櫻圍著城隍廟四周兜了幾個大圈子,看小梁都尉始終跟隨不離不棄,不由好生喜歡,便又進廟去兜了一轉,卻從後門走出,將丫頭支開去買東西,自己三步兩步躲在了一棵粗大的柏樹後,看小梁都尉慢悠悠地走過來,似乎沒找見她行蹤,便冷不防從樹後走出來,冷笑道:“你是哪個,膽敢一直跟著我?”
小梁都尉裝作吃了一驚的樣子,笑道:“豈敢豈敢,在下絕無惡意。”青櫻笑道:“莫不是你看我生得美貌,想要調戲於我?”小梁都尉兩手一攤,無辜的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我怎會做這等事?這位娘子你不要誤會。”
“誤會?”青櫻道:“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還不敢承認,有賊心卻沒賊膽嗎?”聽她這樣講,小梁都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趕忙道:“是是是,這位小娘子你實在是貌美無匹,令在下心猿意馬,頓然往返。”青櫻這才麵露得意之色,有意將腳一扭,哎喲了一聲向小梁都尉身上一歪,小梁都尉順手一扶,心中暗歎道:“唉,女人撒嬌也不換個新鮮花樣,這兩招老子早就看膩了。”
隻聽青櫻嬌聲道:“小哥哥年紀幾何?是不是也在陪你家娘子出來,若被你家娘子看見你行這樣事,豈會輕饒你?”小梁都尉笑道:“我看見娘子你頭上這根簪子實在好看,不知肯不肯賣給我,好讓我給我家娘子戴上?”
青櫻的臉頓時一沉,推開他悻悻地道:“不賣!”小梁都尉看她生氣,戲道:“不賣的話,就送給我好了!”青櫻的眼神向小梁都尉身上一溜,忽然笑嘻嘻地道:“小哥哥難道沒聽說,女子有兩件東西是不能輕易送人的,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我倒有心送你,隻看你是不是那個受得我一送的人兒。”
小梁都尉眉頭微微一皺,他本是解悶玩耍,順帶幫沈若雪要回簪子,沒料到這女子看樣子對自己反倒動了心了,不由生出幾分厭惡,沒有言語。依他的性子,隻想從她發間拔了簪子抬步便走,然而鬨市中這樣做了,恐怕有失身份,況他身為禁軍軍官,更不能平白落下調戲良家女子的惡名。看情形,即便是實言相告這女子也斷然不肯給,硬搶不成,軟要也不成,這可叫他為難了。
見小梁都尉隻是微笑不語,青櫻當他願意與自己相好卻又膽怯,便笑著捏了一捏他的肩,低聲道:“你若果然有心,且到那邊等我,然後看我尋個方便就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