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議事廳,寧王坐下,目視小梁都尉緩緩道:“你知道,本王為何今日一早便讓你單獨前來問話嗎?”小梁都尉道:“卑職不知。”寧王點點頭,令侍從拿來一張信箋遞到他手中,道:“你可看過這個。”小梁都尉接過低頭細細的看了,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原來那是一封寫給前太子的密信,裡麵詳細敘述了京都的兵力部署,並告知了寧王尚未登基,皇帝仍未大行,要前太子抓緊時機起兵反撲,這邊自有內應。信尾處署有將近十位大臣的名字,讓小梁都尉驚駭的不是這些個人,而是為首的署名竟然是魏王!
寧王盯著他的臉,道:“怎麼?你沒有見過這個東西?”小梁都尉抬眼坦然道:“卑職確實沒有見過。”寧王笑了一聲,讓人收了信箋,道:“你沒有見過就不是知情不報,須知這封密信,是昨夜你的部下校尉南宮楚和施豹送入府中的。”小梁都尉看著寧王,毫不驚訝的微笑道:“卑職部下四位校尉皆是殿下心腹,他們當然會這樣做。隻是卑職奇怪他們是何時自何人手中得到的密信?”
寧王盯著他道:“是密信傳到忠順王處,忠順王鄭世子舉報的,被你部下截獲,為何卻沒有讓你知道?”小梁都尉默然。寧王笑道:“你不用在意,速去把魏王府先給我圍了,本王親自去解決這件事情!記住,不準放走一個,否則拿你是問!”
小梁都尉隻得回營點兵,司文德看他臉色陰沉,知道發生了大事,欲待要問,卻見他忽然沉聲喝道:“先把南宮楚和施豹給老子叫過來!”南宮楚與施豹領命跑到他的麵前,不等他二人說話,小梁都尉突然拔刀便將他二人砍殺在麵前,司文德駭然道:“怎麼回事?你忘了他們是寧王的人了嗎?”小梁都尉冷冷道:“來人,把他們兩個人拖出去梟首示眾,若再有膽敢越級上報者,格殺勿論!”
北營震撼,另兩名校尉左江和張權憤怒地帶兵趕到小梁都尉身前,質問道:“都尉為何平白無故的殺人?”小梁都尉冷冷地道:“他們違犯軍法!”張權道:“我們是寧王殿下的人,你無權決定我等生死!”小梁都尉冷笑道:“哦?應該是你們曾是寧王殿下的人吧?現在在老子的手下做事,就是老子的兵,就得按照我的軍法,敢藐視上司抗命不尊者殺無赦!”
他們還要爭辯,小梁都尉抬步便走,頭也不回的道:“這裡老子說了算,執行軍務!一會兒到寧王殿下麵前老子也是這樣說,去不去隨你們的便!”
二千甲兵很快將魏王府包圍,剛剛圍定,寧王便親帶了賀蘭明等數十騎趕了過來,魏王年輕文弱,早嚇得魂飛魄散地癱倒,待寧王走到麵前時已伏地不起。寧王冷笑道:“老九,我知道咱們的前太子兄跟你是一母所生的同胞,隻是忽略掉你這麼一個幼弟膽子居然不小,我一向待你不薄吧,你竟敢跟朝臣串通意圖反我?果然那是你的親哥哥啊!”
魏王瑟瑟抖道:“五……五哥……我,我知錯了,我是被……被他們挑唆的……還有,”魏王忽然向跪在身邊的魏王妃一指:“還有她,都是這個賤人她非要我這麼做!”
寧王轉臉森然的盯著魏王妃,魏王妃臉色灰白的抬起頭,又是震驚又是失望又是憤怒地望著魏王,口中低低罵道:“真是……懦夫!”賀蘭明在寧王耳邊道:“殿下忘了嗎?這個魏王妃也是謝太尉的千金,舊太子妃的親妹子!”
寧王哦了一聲,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你果然不輸乃父之風,有膽量挑撥我兄弟反目,要迎回你的太子姐夫和你的父親嗎?我已經饒過了你的娘家眷屬,看來是你又把他們推向死路的。”魏王妃的嘴唇因恐懼而哆嗦著,卻驀地大聲道:“這事與我的娘家人沒有關係,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寧王怒道:“你為何要這麼做!”
魏王妃看了魏王一眼,目中有幾分輕蔑又有幾分悲傷,淒然道:“因為……太子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啊,太子妃又是我的親姐姐,於親於理於情,我都沒有理由不這麼做。”魏王伏在地下不敢看她,也不敢抬頭。寧王哼了一聲歎道:“你自己要尋死,卻把本王的弟弟的性命也給送了。”
魏王一聽此言,頓時駭然大哭起來,上前拉住了寧王的袍角,嘶聲叫道:“五哥!五哥,我知錯了,我知錯了……”寧王用力一甩,冷冷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無義在先,就休怪我無情!”厲聲吩咐道:“賜魏王白綾自縊!魏王妃——”寧王的腳步突然停在了小梁都尉的麵前,慢慢地盯著他道:“魏王妃,由你絞殺!”
小梁都尉的臉色頓時白了,他驚怔地看著寧王,寧王道:“怎麼,你果真顧念老上司官之情?那麼,上次謝太尉遁逃之事就確實是你徇私放走的?”賀蘭明幸災樂禍地斜眼看著小梁都尉,小梁都尉道:“卑職不敢徇私,隻是卑職認為魏王妃僅是思親心切而已,絕不會想到謀逆這樣的地步,因此罪不至死,況且,卑職也從來不動手殺女人。”
寧王冷冷地道:“說完了嗎?”小梁都尉道:“是,卑職說完了。”寧王點頭道:“說完了就執行吧!”小梁都尉愣住,賀蘭明狠狠將他推了過去,笑道:“沒聽見殿下的指令嗎?除非你跟魏王是一黨!”小梁都尉隻得從侍衛手中拿過一張泥金鵲畫硬弓,走到了魏王妃的身前。魏王妃的眼中全是絕望驚恐之色,單弱的身子篩糠一樣抖個不停,突然高聲叫道:“寧王,如果我死了,請你不要牽累我娘家的人!”
寧王做了個手勢,賀蘭明厲聲喝道:“梁超,還不行刑!”小梁都尉拿著弓,怔怔地看著魏王妃的眼睛,她那雙極其秀美的眼睛長的跟謝四郎一模一樣,他小的時候進出太尉府時,曾經偷偷迷戀過她美麗的身影,無數次在夢裡夢見過她的這雙眼睛,她曾是他幼小時心中最渴望得到的女子。就這麼怔怔地看了片刻,他猛然回頭看向寧王,卻正撞見他射出冰冷殺氣的眼光,賀蘭明的聲音又響起:“行刑!若再遲疑按同黨處置!”
小梁都尉歎了口氣,突然將弓丟在了地下,回身向寧王淡淡道:“卑職願意領死就是。”寧王沒有料到他竟然會突然抗命不尊,冷冷地盯著他道:“也就是說,你承認你那日是徇私放走了謝太尉?”小梁都尉笑了一笑,道:“是,卑職承認。”賀蘭明刷的抽出了刀,向寧王道:“殿下,我殺了他!”寧王舉手製止住他,盯著小梁都尉緩緩道:“好,你承認就好,不過,如果你現在絞殺了魏王妃,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小梁都尉微笑著搖了搖頭,坦然道:“卑職與謝家四郎自幼來往,情同手足,於情於義,卑職都不會後悔私放謝太尉,更不會殺魏王妃。所以,卑職隻能彆無選擇,願意領死!”說著驀然出刀橫在了頸下,冷冷地盯著寧王道:“我死後,唯願殿下放過我的府中人。”言畢揮臂就向咽喉抹去,兩隻手忽然自背後伸過來拚力拽住了他的手臂,小梁都尉一愣,寧王的侍衛已經衝上來迅速打飛了他手中的刀。小梁都尉回頭看著那拉他手臂的人不禁愕然叫了一聲:“姐姐……”
隻見魏王妃淒然一笑,拉著他柔聲叫出了小梁都尉的小名:“小麟兒,你彆傻了,你以為,你這一死,姐姐就能活命嗎?你跟四郎一樣都是我的弟弟,與其讓我死在他們的臟手裡,不如由你來。”
“不,我不能……”小梁都尉臉色蒼白的退後一步,低低道。魏王妃卻一手拉著他,一手撿起了地上的弓,淒然道:“動手吧小麟兒,我不願意讓他們來碰我,姐姐寧可死在你的手裡,不會怨你的。”將弓使勁的塞入他的手中,輕聲道:“聽話,就當姐姐求你了……”
小梁都尉怔怔地站著,許久許久都沒有動。魏王妃看他依然不肯動手,不由怒罵道:“難道你的勇氣都喪儘了嗎?不要讓我眼中看到的男人都是一群懦夫!快點動手,聽見沒有!”小梁都尉從沒有覺得泥金鵲畫弓是這樣的沉重,重的幾乎舉不起來,魏王妃憤怒地自他手中拉過弓弦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怒道:“動手!不要讓姐姐看不起你!難道你真的忍心讓我死在彆人手中不成!”
小梁都尉的臉色越來越白,突然,他咬緊牙關心一橫,將套在魏王妃脖子上的弓弦猛力一旋絞,魏王妃登時斃命,鮮紅的血在一瞬間從她的口鼻狂噴而出,宛如萬朵桃花,秀美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直直的望著天空,身子像一團棉花一樣癱倒在了地麵。
“姐姐,四郎,對不起……”小梁都尉看著魏王妃的屍體,宛如泥雕木塑一般的站在那裡,心中一遍一遍地狂喊道。一股難以形容的濃重的悲哀霎時間籠罩了他的整個身心,他知道,他完了,從此以後他將再也逃不出寧王的手心,再也沒有退路。這個人世間,也將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不是真正心甘情願為寧王殺人的人。
“很好,”寧王慢慢地走到小梁都尉身前,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梁超,本王我饒過你這次抗命不尊的死罪。不過這也隻是一次破例,而且也將是唯一一次的破例。你記著,假如你剛才真的死了,你以為我就真的會放過你的府中人嗎?不會的,你心裡肯定比我清楚,隨著你的死,你合府上下將無一幸免,包括你舍命相護的那個女子。所以你以後還是服從為好,因為——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犯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