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都尉笑道:“這還算講究啊,老子在京都時最少也要三日一沐,五日一浴,這麼風塵仆仆的早就快要難過死了,再說了,收拾整齊了登門拜見主人,也是禮儀啊。”說著攬了沈若雪和曹勝就進去,回頭笑道:“吳大哥還是一起來吧,讓你感受感受跟河水不一樣的洗法,哈哈!”
早有浴堂的夥計迎上,小梁都尉淡淡問了幾句,吩咐道:“給我們兄弟幾個一人一間小室暖房,不去大池,洗的時候不用人打擾。”說著向沈若雪作了個讓她安心的眼神,夥計當然喜歡,領了他們各自進了單人暖房,早有其他夥計備好了盛滿香草的湯浴桶盆。
沈若雪關好了門,看那藤條箍牢的大木桶冒著熱騰騰的芳香水汽,地上還有兩小桶冷熱有彆的水,放著水杓供客人隨時添水調節水溫,旁邊還放著一身乾淨的浴袍。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緩緩寬衣解帶慢慢地進入了木桶裡,溫熱的水包裹住她的全身,肩上的箭傷結了痂,被熱水浸的癢癢的,真有說不出的舒暢,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拍打著水麵獨自嬉戲了起來,輕輕哼起了歌謠。
小梁都尉在間壁的浴桶裡幾乎快要睡著了,連日來的緊張勞累此時儘皆消除,然而老天並不照顧他,剛剛靠在浴桶壁上合著眼睛小憩,外麵就傳來了一陣吵嚷聲,接著隻聽一個尖厲地聲音喝道:“那廝是在這間嗎?”暖房的門嗵的一下就被人一腳踹開,那黑衣女子赫然叉腰站在門口,惡狠狠地瞪著小梁都尉。浴堂的夥計拚命想要勸她走:“姑奶奶,我們這小生意,不要驚擾客人,況且,況且男女有彆……”
黑衣女子哼了一聲,抬腳便將那夥計踢了一個踉蹌,小梁都尉驚怔地看著她,詫異的張大了口,臉上露出極為不可思議的神情,卻也隻能靠在浴桶裡動也不敢動。“王八蛋,你敢占我便宜,老娘就是把烏梅鎮翻個底朝天也會找到你!祖叔公,祖你個頭!”黑衣女子破口大罵。
小梁都尉皺了皺眉頭,儘量鎮定自若的朝她道:“你還講不講理,許你一口一個姑奶奶老娘的,我有個祖叔公的名字都不行嗎,便宜都被你占儘了,還好意思找到這裡來!”黑衣女子怒氣衝衝的,忽然抬腳噔噔噔就往浴桶大步走來,小梁都尉頓時驚得顧不得許多,嘩地抬手潑出去一捧水,指著她道:“彆過來啊,你,你想乾什麼,不知道老子在乾嘛啊,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這麼不知羞恥!”
在他驚慌失措的叫聲裡,黑衣女子的眉毛動都不動一下,已然徑直走到了桶邊,死死地盯了他片刻,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向桶裡試了試水溫。小梁都尉的臉倏地便紅了,又羞又窘又怒,竟然噎得說不出一句話,刹那間險些背過氣去,暖房內登時寂靜非常,他怔了怔,終於緩過氣來,忍無可忍地向她厲聲罵道:“滾開!”
黑衣女子冷笑一聲,道:“閉嘴!你不是問你姑奶奶想乾什麼嗎,告訴你,姑奶奶我想煮了你!”說著,突然彎腰提起地上小桶裡滾燙的熱水就往浴桶裡倒來,眼見得必被燙傷,小梁都尉大驚失色,在水中一拳朝她手提的桶便猛擊了過去,黑衣女子提拿不穩,身子一晃,慌忙丟桶跳開,桶掉落在地下,滾水沒有潑到她臉上,卻潑濺了一身,衣服都濕了。
趁她低頭看衣服,小梁都尉迅速伸臂抓過浴袍一邊穿一邊跳了出來,等她抬眼時他已閃電般係好了衣帶,抓過了佩刀。黑衣女子冷笑道:“哼,穿的還挺快!”小梁都尉這才驚魂稍定,忍不住笑道:“難道要讓你看啊?想看的話也彆到這裡,前麵大池中有的是。”暖房外已經聚了不少腰下圍著浴巾的男子探頭探腦地看熱鬨,黑衣女子眼一瞪,朝他們驅趕道:“都滾你娘的,看什麼看,一個個不知羞恥的樣子,也不知道穿上衣服!”
小梁都尉聽了不禁大笑起來,邊笑邊道:“老子還真沒見過你這麼不講理的女人,這本就是男人們洗澡的地方,你不說自己,反而罵彆人!”黑衣女子看看他,指著他道:“不許笑!你這個祖……你這個鳥人究竟叫什麼名字?”小梁都尉笑道:“你罵老子是鳥人,老子憑什麼告訴你!”黑衣女子杏目圓睜,冷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在俺這烏梅鎮誰敢耍我?偏你這鳥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當眾取笑姑奶奶!”
小梁都尉歎了口氣,苦笑道:“你這個鳥丫頭也不打聽打聽,老子什麼時候被個女人指著鼻子罵成這樣子過?連洗澡都被你看了!”黑衣女子大聲道:“放屁!姑奶奶根本沒看!”小梁都尉笑道:“看了,誰說沒看?占老子便宜還嘴硬!”黑衣女子登時語塞,支吾著道:“那……那就算看了,又怎麼樣?”小梁都尉悠然戲道:“不怎麼樣,哥哥身段好不好啊?”
“好,……”黑衣女子隨口說道,忽然一愣,意識到失言,臉頓時刷的漲得通紅,小梁都尉失聲笑道:“啊呀,這樣才能讓你臉紅啊,老子還以為你根本就不會臉紅呢!”黑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轉身便衝了出去,外麵傳來她的叫聲:“你有種彆再撞進姑奶奶手裡,否則老娘要你好看!”小梁都尉站在滿地狼籍的暖房裡大笑,自言自語地道:“怎麼讓老子遇見這麼一個凶猛的女子,動不動就是老娘、姑奶奶,這稱呼還差著輩數,什麼世道啊!”
他轉過身去收拾了一番,換上自己乾淨的便服,猛然想起剛才沐浴時把粘的小胡子取了下來,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又看這暖房裡兀自水汽如霧,且光線有點陰暗,料想那女子粗枝大葉的不會留心,方存了僥幸,找出小胡子重新粘在唇上,這才又拿了一身乾淨的便服,走出去到間壁輕輕叩了叩門,笑道:“兄弟,洗完了嗎?你換的衣服忘了拿進去!”
門開了一條縫,小梁都尉閃身進去,隨手合嚴,看沈若雪穿著浴袍正在梳理頭發,便放下衣服,微笑著走過去道:“我幫你梳吧。”說著從她手裡拿過牙梳,溫柔地梳理著她濕漉漉的烏黑的長發,沈若雪歪頭道:“我好像聽見外麵吵吵鬨鬨的,卻又不敢出去。”小梁都尉微笑道:“啊,是那個粗野的黑丫頭找上門來,幾乎把我煮了!”沈若雪驚訝的回過臉來,不相信的道:“她,她一個女子闖到這洗浴的地方來煮你?”小梁都尉壞笑道:“你沒見過吧?老子也被她嚇著了,還差點失了身!”
聽他這樣講,沈若雪忍不住笑出聲來,回身便一把揪住了他胸前衣襟,故意惡聲惡氣地粗聲道:“你敢失了身老子就休了你!”小梁都尉立刻做出驚恐狀,咬著自己的手指仿佛要哭出來似的,細聲道:“你要是敢休了我,我就死給你看!”兩人隨即一起大笑不已,小梁都尉驀地吻住她的唇,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不知道為什麼,我天天看著你,卻仍然很想很想你。”
——“那你肯定沒有我想你想的那樣深。”
——“有多深?”
——“就好像,從白天跑到夜晚,又從夜晚跑到白天,那麼深。”
小梁都尉微笑著捧起她的臉龐,柔聲道:“是嗎?那真的是太深了,深到我騎一匹千裡馬就能追上。”沈若雪輕輕道:“我說的白天是太陽,夜晚是月亮,你能從太陽上追到月亮上嗎?太陽東升,月就沉西,哪怕你的千裡馬插上翅膀,也永遠永遠都彆想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