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雪笑著將頭輕輕地靠在他胸前,低低道:“小梁,人總是要學會長大的,不可能永遠都無憂無慮。我還是我啊,有些改變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已經改變的遲了,不過也還來得及吧,我現在先學會做一個妻子,以後還要學會做一個母親呢,假如將來我們有了小孩子,難道我還是那麼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顧及,豈不是要你一個人活活累死才罷休?”
小梁都尉不由得笑了起來,輕道:“啊,你說的對,我居然沒有想到還會,還會有……”他沒有說下去,臉上掠過淡淡的憂鬱,頓了頓,歎道:“趕緊走吧,離開這些地方,老子真的沒有那麼勇敢,越拖延下去越覺得害怕,難道一個小小的茅草屋,竟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得嗎?”
話音剛落,忽聽外麵吵嚷起來,曹勝推開門探頭低聲道:“要小心,官差到客棧查訪來了!”沈若雪一驚,小梁都尉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迅速躺了下去,沈若雪連忙把那撇小胡須給他粘在了唇上,將幃帳放了下來。隻聽外麵嚷道:“客人們全都回到各自的客房去,不許隨便出來,等到差爺們挨房查完再請自便!”小梁都尉在幃帳中柔聲道:“若雪,彆害怕,不會有事的。”沈若雪道:“嗯,我不怕,你安心躺著。”
她走到房門前悄悄開了一個縫隙向外張望,果然看見八九個差役正從其他客房走出來,手中卷著通緝詔令,邊走邊道:“整天費事,還不如管他媽的,隻要看著有點像就抓吧,帶回去交了差再說!”沈若雪心中登時揪成了一團,她想了一想,關上門跑到幃帳前低聲道:“小梁,小梁,一會兒你千萬不要說話,聽見嗎?”小梁都尉伸手掀開了幃帳,鎮定地道:“我都聽見了,把佩刀給我拿來。”沈若雪卻抓起他的佩刀塞進了床下,低低道:“不行,這一次,你要聽我的,讓我試試,讓我試試吧!”
小梁都尉凝望著她的臉,輕輕地咳了幾聲,緩緩地道:“好,我聽你的。”他撐起身子將她拉到了身邊,溫柔地低聲道:“過來,讓我再親親你,萬一壞了事,我就再也親不到了。”沈若雪撫摸著他的臉龐,微笑著道:“你相信我,我會對付好他們的,真出了事,我們也死活在一處。”說著,吻了吻他,按他躺好,把幃帳重又遮得嚴嚴實實。
差役們終於查到了這一間,他們嗵的推開房門,夥計陪笑道:“差爺,這裡住的是小夫妻,一直病著。”差役皺眉道:“我說怎麼藥味那麼重,男的呢?”說著打開手中的通緝詔令便要走到床邊,忽然門口那個頭發蓬亂的女子衝到了他的麵前,擋住了去路:“哎呀,官爺,官爺,俺正要找你們這些人!”差役停住腳,打量這女子幾眼,這女子亂發遮住了半邊臉,操一口鄉土氣極重的洛陽郊外口音,指天畫地的道:“老天有眼,俺正要找你們算賬,你們倒送上門來了!不要走,都不要走,俺要告狀!”
差役不耐煩地道:“告狀到衙門裡去,彆妨礙我們辦公事!”女子伸手便抓住了差役的袖子道:“衙門兩個字俺都不認識,俺告狀就是公事,來來來,俺要請官爺你們幫幫忙,你們幫幫俺抬著俺相公一起去,俺要告的就是這宣良城的長官!”差役們聞聽嚇了一跳,道:“抬什麼相公?哪裡來的瘋婆娘,告我們大人?為什麼告我們大人?”
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下,拍著腿便爹一聲娘一聲的叫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數落道:“親娘啊,俺真是一肚子苦水啊,俺和俺們相公路過你們宣良城做小生意,那天殺的不過才幾天功夫吃喝嫖賭全學會了,還落了一身花柳病,你們大人身為父母官,是怎麼管的這一方水土,俺們家好好的一個男人,為什麼到了這裡就學壞了,俺要告他,告他連官都不會做,把個宣良城弄成了個汙水缸,俺要讓他看看好好的一個人到了這裡就成了什麼樣子,他羞愧不羞愧,讓他賠俺的男人,賠俺原來那個好相公!”
說著從地上跳起來,拽了為首的差役便往床邊走:“你看看,你們看看他,這要命的丟人的病,都染給俺了,看看他!”說著未到床邊先捋起自己的衣袖,手臂上赫然露出點點紅,差役驚得慌忙甩開她退後幾步,笑道:“去去,那是你們家相公自找的,關我們什麼事!”女子捶胸頓足地道:“你們這些挨千刀該萬剮死性不改的臭男人,都是穿一條褲子的!如今眼看俺們人財兩空,你們當官爺的要還俺良家婦女一個公道!至少帶著俺去把那些破煙花巷子拆個稀巴爛!俺要親手一個個掐死那些不要臉的害人的狐狸精!反正俺相公活不了,俺也不想活了!俺索性把這個臉丟到你們衙門大堂上去!你們抬著俺相公,帶俺去見你們大人,帶俺去!”
說完伸手要拉著差役往床邊去,差役們立刻全都避瘟疫一般地跳到了房門外,抬眼看女子跟著便要衝過來,慌忙將房門砰的一合關住,裡麵傳來女子一邊拍門一邊呼喊的叫聲:“開門,官爺彆走!你們這些一個鼻孔出氣的見了女人就不要臉的臭男人!宣良城不做事的糊塗狗官!”差役向夥計道:“娘的,他們住了多久了?”夥計答道:“有些日子了,她相公的確病的挺重!”差役們罵罵咧咧的道:“趕緊走趕緊走吧,彆讓這染了花柳病的瘋女人纏上了!”
腳步聲遠去,小梁都尉倏地掀開幃帳,指著沈若雪啼笑皆非地道:“你!你你,你先把老子笑死,又要把老子氣死啊你!什麼吃喝嫖賭花柳病,還把老子跟他們一起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你你你……”沈若雪吐了吐舌頭,一邊整弄頭發一邊笑道:“活該!你不是總說你左擁右抱溫香滿玉的風流快活嗎?還勾欄院的花魁,偏讓你花魁的惡心兮兮,哼!”小梁都尉忍不住□□了一聲,一邊咳一邊扶著頭恨道:“你這死丫頭,原來你趁機還報複老子啊!老子不出門了,丟死人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伸臂便將她按在了懷中,舉手就要朝她身上打去,卻輕輕的落下,溫柔地抱住了她。
沈若雪抬眼笑道:“打啊,你怎麼不打?”他微笑著輕道:“我怎麼舍得?每一天,親你還親不夠,怎麼舍得打你?隻是你剛才雖然趕走了官差,招數卻真的是夠損的,未免太淘氣了!”沈若雪笑嘻嘻地一把摟住他,眨了眨眼道:“哎?你彆說,雖然難聽,可是求他們看你他們都不肯看了!誰叫他們說隻要像就抓人,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們看到你才行!我倒有心想說點好聽的病敷衍,也要能攔得住他們啊。小時候我見過得花柳病的男人,著實可怕,誰都不敢近前,靈機一動,就把胭脂點在手臂上,你看,像不像?”
說著抬起手,小梁都尉皺了皺眉頭,伸手抹去那些紅點,笑道:“行了,老子都被你嚇住了,我可沒見過!”沈若雪大笑著把手臂往他懷裡塞去,想要嗬他的癢癢,小梁都尉也忍不住笑了,一邊躲閃一邊反手去刮她的鼻子,兩人抱在一起,也不顧傷痛便在床上打鬨起來。
忽然有人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怪裡怪氣的道:“好勇敢,就不怕傷處裂開!”沈若雪連忙鬆開正勾著小梁都尉脖子的手,回頭一看,卻是程如意袖手站在那裡,她不禁紅了臉,慌忙跳下床來,沒好氣的道:“為什麼不先敲門?”程如意撇撇嘴道:“誰說姑奶奶沒敲?敲了,你聽見了嗎?”小梁都尉坐起身子,道:“程姑娘,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一聽小梁都尉跟自己說話,程如意立刻眉開眼笑的跑到了床邊,盯著他道:“找我乾什麼?做什麼事隻管說!”
小梁都尉的臉驀地一紅,把身子閃避了一下,微笑著對程如意道:“麻煩你給你哥哥知會一聲,就說我身子沒什麼了,咱們趕緊上路追鏢隊吧!”程如意細細的端詳他一遍,道:“不行啊,你看你這臉色,好像還沒恢複過來嘛,你能騎在馬上顛簸嗎?”小梁都尉笑著道:“彆把老子看得那麼嬌嫩,我說沒事就沒事!”程如意歪頭想了想,道:“行!我哥這幾天跟著那個公孫捕頭拜見這個拜見那個,忙的他媽的不得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等他回來我就告訴他!我現在出去看看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你想吃什麼?”
小梁都尉笑著搖搖頭,轉臉對沈若雪道:“若雪,悶了這麼久,你跟她一起去外麵走一走散散心吧。”沈若雪道:“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程如意哼了一聲:“姑奶奶我才不稀罕你跟著咧,”說完轉身就走,卻又回頭衝小梁都尉扮個鬼臉,低聲道:“其實,你貼不貼那個小胡子,我都喜歡看!我去給你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去!”哼著小曲就往外走,走過沈若雪身邊,突然伸腳一勾,沈若雪冷不防閃身跳開,順手給了她一拳,程如意驚訝道:“呀?你奶奶的,竟然會躲了,還敢打我?”
沈若雪推著她就把她推了出去,用力關上房門,小梁都尉靠在床上禁不住大笑不已,笑著笑著,又按住胸口咳個不停。沈若雪擔心的道:“你的身子真的可以騎馬上路了嗎?”小梁都尉微笑著握住她的手,道:“可以,你不用擔心我,我隻想趕緊走,再待下去會夜長夢多,真的會出事的。”沈若雪看著他的眼眸,輕柔然而堅定的道:“你放心,以後,你再也不用什麼事都一個人扛著,不用再那麼累,不管前麵還會發生什麼,你的身邊總會有我跟你分擔!”
小梁都尉微笑著道:“你也放心,以後你想吹笛子,想回憶往事,我都毫無怨言地陪著你聽,陪著你想,等我們日子安定了,我也學會吹笛子,好不好?”沈若雪笑道:“不好,我喜歡聽你唱歌,我吹笛彈琴,你隻管唱曲。”小梁都尉忍不住笑道:“你這話聽起來,怎麼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賣唱的啊,各位父老鄉親,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聽不順耳就捧個笑場啊——”沈若雪接口道:“嘩啦一把,嘩啦一把,京都來的桃花童子賣唱啦!”小梁都尉大笑著向後躺倒,叫道:“好多錢啊,老子終於發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