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爽說要走?他行嗎他?”程威風聽程如意一說,臉上很高興,卻又禁不住摸了摸胡子。程如意道:“我看也不怎麼成,可他死活不肯在這裡呆下去了,說老實話,姑奶奶我都快悶死了,何況他整天呆在屋子裡,走就走唄。不過哥,你這次為個人撇下鏢隊也是破天荒頭一遭啊,嘿嘿,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小爽?”她諂媚地擠著眼睛湊到程威風眼前,小聲說:“那什麼,既然喜歡,就讓他做你妹夫好了!”
程威風不動聲色地道:“他本來就是老子的妹夫嘛!”程如意一愣,笑道:“什麼?原來你早就看中他了?那你還裝模作樣的凶我乾嘛?我就說嘛,你看你妹子我,就是做了小也不會吃虧的,她老婆那塊料哪能是我的對手?”程威風抬手一巴掌便打在了程如意的頭上,罵道:“老子把姓沈的丫頭認作妹子!凶你,凶你還是輕的,我他娘的揍你!”程如意跳了起來,捂住頭怒道:“你是不是跟我一個娘生的啊你!整天說姑奶奶嫁不出去,現在老娘肯嫁了,你看看你那個熊樣兒!”
程威風罵道:“嫁人也不是讓你去做小!個不知廉恥的丫頭,你知道個屁!”程如意大怒:“又來了!又說我知道個屁!姑奶奶我是不知道,隻有你才知道狗屁!我就是喜歡他,我願意!你能把我怎麼著?”程威風一掌就又打了過去,程如意閃頭躲過,叫道:“你什麼時候關心過我喜歡什麼了?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妹子,可是跟他們一起取笑我,欺負我,罵我!我才不稀罕有你這樣的哥哥!連我喜歡的男人你都不肯幫我要到手,除了打罵,你為我想過沒有!”程威風喝道:“我打你罵你,就是為你好!”程如意冷笑道:“為你自己的麵子好才是!”
蕭七聽見動靜,慌忙過來勸開兄妹倆,道:“哎呀鏢頭,彆吵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小爽既然提了出發,依我看,我們也該追一追鏢隊了,不然老馬他們先到了洛陽,接鏢的人打不開鏢箱驗貨無法交代。”程威風鐵青著臉,狠狠地瞪了他妹子一眼,使勁呼了口氣,低聲道:“早晚被這該死的丫頭片子氣死!”程如意冷笑道:“嘁,反正你比我大,肯定要死在我頭裡,嚇唬誰啊!”程威風舉拳就要打,蕭七趕緊抱住,把他拖出去消了消氣,兩人商議片刻,一起走到小梁都尉的客房中。
小梁都尉此時扶著沈若雪的肩,已從床邊慢慢地站了起來,輕輕將沈若雪推到一旁,道:“讓老子自己來!”往前剛走了幾步便腿一軟靠在了牆上,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蕭七正巧進門看見,關切地道:“小爽,還是不行吧?”小梁都尉焦灼地罵道:“直娘賊的,老子真是大不如前了,挨了幾刀便成這樣子!”程如意跟在後麵溜了進來,撇嘴道:“拉倒吧你,你那是挨了幾刀嗎?你那是橫七豎八被劈柴一樣劈去了半條命,囫圇個活下來算是你運氣好了,誰讓你自己送上門去尋死的,連佩刀都不拔!”
聽了這話,沈若雪的眼中登時全是悔恨和歉疚,定定的看著小梁都尉欲言又止,小梁都尉看出來,便朝她微微一笑,柔聲安慰道:“彆這樣子,不關你事,你真以為老子是心甘情願的挨刀啊,其實是我的刀被凍住了拔不出來!”程如意扮了個鬼臉,拍手叫道:“轟——說謊騙人的出門會遭雷劈!”曹勝在一旁忍無可忍的喝道:“程如意!你不說話會死嗎!”
程威風抱臂看著他們直摸下巴,一聲也沒言語,小梁都尉咬了咬牙,忽然勾勾手向曹勝道:“你把老子捆到馬背上去好了,不能再耽誤下去了!程大哥,護鏢要緊,實在不行你們兄妹和蕭七哥先走!”程威風立即笑道:“什麼話,你現在這樣,怎麼也不能把你們兩個撇下不管,老子銀子也花了,日子也耗了,眼看這個好人做的功德圓滿,你忽然給老子來個前功儘棄怎麼成?”說得眾人都笑了。
程威風摸著下巴想了片刻,笑道:“大家夥都心焦了,我何嘗不是?小爽尚未痊愈,馬肯定是不能騎,否則得不償失啊。老蕭,不如你跟我到東市看看,雇輛騾車!”程如意拍掌譏諷道:“好主意,總算沒長個豬腦袋!”程威風也不理她,喚了蕭七便一同出去,直奔宣良城的東市,天氣酷寒,東市上稀稀拉拉的沒幾個馬畈車夫,冷冷清清,好容易找到一輛騾車議價錢,誰知那趕騾車的一聽要直拉到洛陽去,不管加了多少銀子,死活都不樂意了:“這冰天雪地的鬼天氣,你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去,一來一回翻山越嶺不說,沒得耽誤了我回家過年!”
程威風哪裡有耐心跟他多講,磨了幾句那人還不肯,便瞪著眼睛吼道:“你他娘的究竟會不會算賬,放著這麼好的價錢都不肯接活,過年,你過八個年也不見得遇上一回一趟就能掙這麼多銀子的活計,我告訴你,沒人會像老子這麼大方!你拉是不拉!拉不拉!”趕騾車的看他發火,眼睛一翻,抽鞭子就要走,口中嘟囔著:“你嗓門大?嗓門大就拉你了?”蕭七見狀趕忙上前攔住,想了一想,道:“這樣吧,你乾脆隻把車賣給我們,牲口我們不要,還歸你,如何?”
趕騾車的看看他,又看看程威風,故意照著兩輛車錢開了個價試探,蕭七一口應允。程威風一把將蕭七拉到一邊,低聲道:“我說老蕭啊,你彆答應的挺快,買了這輛車卻不要騾子,難道你他媽的要老子自己當牲口拉車啊?”蕭七笑道:“鏢頭,你算一算,買下這個車的價錢,還不到讓他拉到洛陽去的價錢的一半,肯定不會讓你老當牲口,我趕車,小爽乘車,空下來兩匹馬,不正好拉車?路上小爽恢複得差不多了,騎上馬,咱們將車一賣,怎麼都虧不了你的!”
程威風恍悟,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道:“看不出你小子平日裡三腳跺不出一個屁來,肚子裡還是挺會打算盤的,行,快趕上老馬那個老狐狸了!”兩人回頭,趕騾車的盤算了盤算,也便答應了,讓他二人上來,將騾車趕到同福客棧門口,車夫拿了錢,卸了騾子自去,蕭七將自己的坐騎和小梁都尉的坐騎套在了車前,一切準備停當,便收拾收拾退房算賬。小梁都尉蒼白著臉,扶著曹勝慢慢地上了馬車,沈若雪也隨即跳了上去,放下簾幕,一聲鞭子的脆響,車軲轆吱吱呀呀地往前滾動,徑直跑向城門。
車外寒風凜冽,滴水成冰,車內的小梁都尉半靠在那裡,馬車的顛簸晃動牽動未曾痊愈的刀傷,如同又被撕裂開來一般疼痛,他皺緊眉頭,冷風又使他咳個不停,神情頓時變得極其煩躁。沈若雪蹲身坐到他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溫柔地道:“是不是感覺很不好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著急不得。”小梁都尉勉強笑了一笑,歎了口氣,輕輕道:“不僅僅是傷病的事情,我是擔心目前我這樣子,倘或有什麼意外,可要怎麼應付才好?到那時,莫說自身難保,連你也搭進去了,豈不是糟糕之極!”
沈若雪呆了一呆,歪頭道:“不會吧?你看,外麵有程鏢頭他們啊,到了洛陽,你也就恢複的差不多了。”小梁都尉撫了撫她的頭發沒有說話,隻是抓緊了自己腰間的佩刀,目光中充滿了焦慮。
馬車剛行至宣良城門,就聽到馬嘶人呼,接著車外傳來了程威風的響亮嗓門:“公孫捕頭,這大冷的天兒又要出去公辦啊?”隻聽公孫孟遲答道:“啊,程鏢頭,衙門裡的人清閒不得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老弟我倒是想鑽在熱被窩裡貓冬,可沒那福氣啊!對了,我這邊恰好要往洛陽送趟公文,不想又碰見你們,巧的很,不如一路相伴著去了?”程威風笑道:“巧的很,確是巧的很,那就一路走吧!”隻聽他們馬合一處,得得隨在了車外,車內小梁都尉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眼眸中驟然射出一道森然的光芒。
沒等沈若雪回過神來,車簾倏地便被馬鞭掀起了一個角,公孫孟遲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盯著小梁都尉笑道:“楊兄弟,知道你被賊人傷了,特地問詢一聲。”小梁都尉臉上的神情迅速恢複如常,若無其事地笑道:“多謝多謝,不是小弟命大,虧得各位哥哥們救護才撿回條命來,結果成了這麼個廢人,兄台休要笑話!”公孫孟遲銳利的眼神在他臉上和沈若雪臉上來回轉了一遍,笑道:“還說不是命大,我那薛老弟可沒人那麼好心救護,嗚呼在雪地裡凍得梆硬!”小梁都尉道:“那可倒真是遺憾的很。”
轎簾放下,沈若雪鬆了口氣,悄悄道:“隨他去,來宣良城的一路上不也沒被他看出什麼破綻嗎?他……”小梁都尉一把掩住了她的口,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你就記住三句:少說話,多留神,發現不對頭就趕緊逃!彆的不用提醒我。”沈若雪順從的點點頭,他鬆開手靠在車廂上,輕輕地道:“走吧,不知何處是歸途,走一步,是一步。”沈若雪盤膝坐下托著腮,忽然自言自語說:“不知道,吳大哥和鳳珠姐姐有沒有順利找到安家的地方呢?”
此時吳春平和鳳珠早已經走到了宜陽城下,吳春平用小梁都尉給的銀子買了一頭小毛驢,讓鳳珠騎著,自己牽著驢走,他身子本就健壯,背上那一點傷早就沒事了,看見殘破的城牆,他一下子精神百倍,粗聲對鳳珠道:“到家啦!”大步走入了簡陋的城門中。
卻說這宜陽小城四麵環山,顯得孤零冷清,地小物薄的透著一股貧氣,一應貨品雖也算是勉強齊全,都不是精美之物。吳春平的遠房表叔吳貴,素日好酒,生了一個酒糟鼻子,人稱紅鼻差爺,在宜陽縣衙裡混飯吃,為人精短瘦削,通身都是心眼,偏又娶了一個吝嗇的鄉下女人,黑胖粗魯。兩口隻有一個女兒,已經嫁出去了,女婿是個屠夫,三天兩頭給丈人丈母孝敬點豬肉吃,小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小城裡的衙門出不了什麼驚天大案,瑣碎卻多,兩口子拌嘴啦,孩子犯上罵長輩啦,飯做的不好要休妻啦,甚至丟了隻母雞也有人上堂喊冤。縣太爺哪裡肯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統統交給下麵的人去管,自己樂得抽空忙著四處搜集鄉下土產罕物,去討好巴結上司官,好升官加祿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邊還在城外開了幾頃私田。吳貴借著辦理這些小案子,東家撈一把,西家撈一把,天天有油水,活得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