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伸出手指道:“想必這位爺心裡是有數的,我把你當我的老主顧看待,這老坑種的翡翠,名匠的雕工,一千兩銀子不算多。”沈若雪驚呼一聲,忙掩住口,牽住小梁都尉的衣袖悄道:“我們統共帶了三百兩銀子買東西,所剩無多,快走吧走吧。”小梁都尉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臂,向掌櫃的道:“一千兩銀子確實不多,多謝你好意沒加價。”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票,正好是一千兩,給掌櫃的遞了過去。沈若雪驚異的悄道:“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啊?”小梁都尉微笑著輕道:“這是我從京都府裡帶來的最後一筆家當了,原本是要留到在江南安家時用的。”
“那……為什麼不留著了?”沈若雪不安的問。小梁都尉柔聲道:“你先告訴我,你喜不喜歡你我一人一塊蝴蝶佩戴在身上呢?”沈若雪咬著嘴唇低低道:“當然喜歡,就好像梁山伯和祝英台。”話剛出口她就覺得比的不吉利,心內暗自懊悔失言,小梁都尉卻毫不在意,微笑著道:“這就是了,你我一起這麼久,我還沒有送給過你什麼定情之物,有道是千金散儘還複來,千金不難再有,你我的情意可比這張銀票珍貴的多了,我疼惜的是你,不是銀子。”
沈若雪的心都醉了,她親手把那塊雄蝴蝶佩係在了小梁都尉的腰間,小梁都尉也溫柔的把另一塊雌蝴蝶佩給她係在了腰下,兩人執手相視而笑,沈若雪深深地注視著他柔聲道:“從今以後,我們就像這對原本雌雄一體的蝴蝶佩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是分開了就不再完整。”小梁都尉笑著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並肩往店外走去。
騾車出城行走在歸家的路上,車上的沈若雪不禁感慨萬千,想起當年冒著夜雨綿綿離家私奔出走,是多麼的淒惶迷惘,如今,身邊就陪伴著心愛的人,踏踏實實的心裡竟無半點不安。她回過頭癡癡地看著小梁都尉,小梁都尉已去掉了喬裝,向她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怎麼?要回家了,是心裡擔心了嗎?彆怕,有我呢。”沈若雪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頭,歎道:“從跟你第一次走到一起時,我就喜歡聽你說‘彆怕,有我呢’這句話,那時我們還沒有意識到今日會做了夫妻,可我這心裡,從此就相信,隻要有你出現在我麵前,就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事了,一直相信到如今。”
小梁都尉笑著說:“以後還要相信一輩子呢,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隻要我能找到你出現在你麵前,就永遠都把這句話說給你聽。”沈若雪微笑道:“我會讓你總能找到我的,不管幾世輪回,你都不得不出現在我麵前,逃也逃不掉!”小梁都尉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低低道:“如果真是那樣,我怎麼會逃?隻要找得到你,你趕我也趕不走!”沈若雪將身子偎依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忽然揚聲道:“大哥,麻煩你讓車行得快一些!”趕騾車的答應一聲,啪的一聲鞭響,加快了速度。
日薄西山,馬上黃昏,騾車終於走進了小鎮,這小小的鎮子因為臨近年關,家家門前點著紅燈討喜,四處都有小孩子放著炮仗玩耍,熱熱鬨鬨。冷不丁看見從鎮外進了一輛陌生的騾車,幾乎所有的人都放眼觀看。騾車繞過沈氏綢緞行的鋪麵,慢慢地停到宅內出入的偏門,從上麵先跳下來一個玉樹臨風一般的錦衣少年,那少年抬頭打量了一下門首,回身笑著從車上抱下一個青袍女子,門上的紅燈映照出她的臉龐,賣茶葉蛋的李二嫂第一個尖叫起來:“啊呀!快看快看,那不是沈家私奔了的二姑娘嘛!”
小鎮人登時都伸長了脖子遠遠地圍攏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議論道:“嘖嘖,她也居然有膽量回來,這麼不害臊!差點把他爹娘都氣死!”——“你沒看她身邊帶著個少年人,是她的相公吧,看樣子很闊氣,人長得又俊俏!”——“西,誰知道是不是她相公呢,這樣的女子,不定在外麵怎麼混的呢,說不定是養的小白臉兒!”——“看熱鬨看熱鬨,看看沈掌櫃的怎麼對待這兩個人,哈哈,這個年過得有意思了!”
沈若雪隱隱聽到這些話,臉一沉,回頭想要說什麼,小梁都尉握住她的手微笑道:“理他們呢,隨他們說去!敲門吧!”誰知早有好事的人飛跑到店麵裡告知了沈天全,沈家頓時炸了窩,沈太太自女兒私奔後就一直臥病不起,這兩年整天用藥養著,百事俱廢,一聽女兒回來了,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顫巍巍的便扶著錦兒下了床。沈天全臉色鐵青,冷冷的吩咐道:“誰都不許開門!不許放她進來!我從來都沒有生過這個女兒!”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著他不敢說話,沈太太剛叫了一聲:“官人……”沈天全就啪地摔了一個茶碗,嚇得她再也不敢吱聲。
大門緊緊的關閉著,無論沈若雪怎麼扣那冰冷的門環,裡麵都毫無動靜。“爹爹,娘,我回來了,開門,開門啊!”沈若雪的叫聲裡已經帶了哭音,小梁都尉回身到那邊綢緞行的鋪麵看了看,夥計正在急急地收著門板關店,他心下明了,沈家這是不打算見女兒的麵了,便默不作聲的轉了回來。沈若雪仍然在那裡一聲聲的叫著門,越叫越是淒苦,也不知是寒冷還是悲涼,止不住渾身瑟瑟的顫抖不已,小梁都尉憐惜的將她攬住,周圍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將沈家的宅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若雪,彆叫門了,你先靜一靜,”小梁都尉輕輕地道,沈若雪失神的喃喃道:“他們……他們真的不要我了嗎?”小梁都尉柔聲勸慰道:“不會的,你是他們的親骨肉,哪有父母不認子女的道理,不過是回來的太突然了,讓他們一時轉不過彎來。放心,有我陪著你。”眼睛卻四下一找,拉過近旁一個小孩子低低囑咐了幾句什麼,塞給他一小塊碎銀,那孩子立刻飛奔而去,很快同了四五個其他孩子一起回到這裡,每人手裡都拿了幾掛煙花爆竹,在宅門前劈劈啪啪地就點了起來。這通熱鬨啊,竟如同娶新媳婦一般,鎮上的人拍手起哄喧嚷著,沈若雪困惑道:“你做什麼?”小梁都尉笑嘻嘻地道:“你彆管。”
聽著外麵驟然爆竹聲燃放不停,且人聲一浪高過一浪,沈天全再也坐不住了,咬牙罵道:“反了反了,丟死人了!還這麼大張旗鼓的丟人!我跟這孽障小冤家拚了吧!”突然抓了一根短棍就從店鋪那端衝了出去,沈太太嚇得大叫:“你這是要乾什麼!”跌跌撞撞的扶了錦兒便要追,頓一頓,返身又往宅門跑去。
沈若雪正在六神無主的發呆,小梁都尉驀地聽見從身後傳來吵嚷聲,急忙回臉看去,隻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怒氣衝衝的飛跑過來,揮著手中短棍不由分說朝沈若雪打了過去,口中罵道:“小賤貨!你還有臉回來!”小梁都尉吃了一驚,一把便抓住了他揮棍的手臂,心下暗道:“老子這招引蛇出洞靈驗了,這必是若雪的家人,許是他爹爹!”沈天全怒道:“你是什麼人,不鬆手我連你一起打死!”小梁都尉嗤地笑了,道:“看老伯說的,我不鬆手你可怎麼把我二人打死?”沈若雪已經哭著叫了一聲:“爹爹!”撲通跪在了地上。
“我沒你這樣的女兒!全當你死了!”沈天全吼道:“你丟臉丟出去也罷了,乾什麼又丟回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小梁都尉輕輕一扣,便奪下了他手中的短棍,沈天全指著他剛要罵,他已笑吟吟地道:“你老人家先消消火,你看看滿鎮子的人都圍在這裡看熱鬨呢,誰不知道他是你的女兒啊,你說沒她就沒她了?這喜氣洋洋過年節的日子,你女兒大老遠的帶了滿車東西歸省,你卻讓她跪在大街上,老伯,這個臉麵可不是她丟的啊。即便是要把她打死,進門去再打嘛!”
話音剛落,裡麵沈太太已經把偏門開了,抱住沈若雪就放聲大哭,小梁都尉趁機挽著沈天全的手臂就把他攙進了門內,回頭吩咐那趕騾車的道:“給我把東西都搬進來,回頭算錢你回洛陽去!”手下卻毫不放鬆,攙著沈天全腳不沾地的直送到堂屋,沈天全不認識他,也不好發作,身不由己的被他按在了椅子裡。那邊沈太太和沈若雪哭著也被錦兒扶了進來,小梁都尉連忙把沈太太也請在了椅子裡坐著,沈若雪哭的抬不起頭來,又害怕父親,躲在一邊不敢上前,沈天全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隨時都要爆炸的樣子,怒目而視。小梁都尉笑著拉過沈若雪做了一個手勢,和她突然一起跪了下去,抱拳朗聲道:“小婿梁超拜見嶽父嶽母大人,祝嶽父嶽母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財源滾滾,萬事如意!”
沈天全夫婦頓時愣住,沈太太含著淚就笑了,趕忙說:“起來,快起來,真是個好孩子!”小梁都尉笑道:“多謝嶽母大人疼愛,可是嶽父大人尊口不開,小婿不敢起!”沈天全兀自怒氣未消,向沈若雪厲聲問道:“他是誰家小崽子?”沈若雪垂著頭怯怯地道:“我的夫君,你的女婿。”沈天全吼道:“不是魏成嘛?不是那個王八蛋嘛!”小梁都尉笑道:“嶽父大人罵的一點也不錯,那就是個王八蛋!要真是他回來你老人家可就著實丟臉了!呀!嶽父看人準得很,英明的很哪!”
“我沒跟你說話!”沈天全吼道:“你這個小王八蛋又是做什麼的!”小梁都尉笑著大聲道:“小婿不才,隻是做過京都禁軍都尉而已!”沈天全登時嚇得一哆嗦,喃喃道:“怎麼?京都來的?還是個當官的?”小梁都尉跪在那裡笑道:“哪裡話,小婿常聽若雪提及嶽父大人的風采,景仰非常,早就不想做官了,趕著想來跟嶽父大人你學做生意,今日一見,果然威嚴啊。我來時留神一觀瞧,這小鎮上還就咱們家沈氏綢緞行的金字招牌有氣魄,離不開你老人家多年辛苦經營有方的功勞,真是令人肅然起敬啊。若雪滿腹詩書儘是你老人家精心培養,滿京都誰不知道她是個才女,現在小婿終於明白是因為,有你老人家這個儒雅能乾的父親,能做你的女婿,實在榮幸的很,請嶽父大人再受小婿一拜!”說完畢恭畢敬的磕了一個頭。
聽他這麼一番話,又見他行此大禮,沈天全受用無比,怎麼也不好繼續發火,趕忙讓他起來,指著沈若雪羞愧的道:“我養了這麼一個敗壞門風的丫頭,你還看得上她?”小梁都尉詫異道:“嶽父大人此言從何說起啊,她一出家門就逃離姓魏的遇見了我,害怕回來被你二老罵,直接跟我去了京都,可是我在京都明媒正娶的的正室妻房啊,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要怪就怪我一直軍務繁忙走不開,沒能早日帶她看望你兩位老人家,現在小婿無官一身輕,要改行到江南學做綢緞生意,才趕著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