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全聽了小梁都尉的話,不相信地道:“她……她真的沒有做下什麼丟人的事?清清白白的嫁給了你?”小梁都尉笑道:“唯一的丟人事就是私自逃出了家門吧,可這也是姻緣注定。”沈太太看著小梁都尉早已眉開眼笑,喜歡地連連道:“是啊是啊,千裡姻緣一線牽,官人啊,你看這孩子多好,我女兒真有眼光。路途勞頓,這孩子又是第一次上門,你彆隻顧說話,連熱茶也不讓孩子喝一口!”
沈天全鬆了口氣,狠狠瞪了沈若雪一眼,趕緊吩咐上茶,沈若雪深深地看著小梁都尉,心內對他又愛又感激,愛他處處為自己著想的細致周到,毫無顧及的放下身份巧言討老人歡心,感激他在父母麵前隱瞞實情維護了自己的體麵,也讓家人有了體麵。她在心裡忍不住暗暗道:“我沈若雪此生能有你做夫君,縱然萬死亦複有何恨!”
小梁都尉衝她調皮的眨了眨眼,忽然又說起了京都和洛陽市麵上的綢緞行情,邊說邊讓趕騾車的把他挑的幾塊綢緞衣料拿了進來,其他禮品也都瞬間擺滿了堂屋的桌案。沈天全看見小梁都尉選的那幾塊綢緞料子均是花色新巧典雅,十分不俗,皆可稱為上等織造,眼睛都亮了,早把怒火拋到了九霄雲外,拉著他滔滔不絕的就講起了綢緞生意,小梁都尉原本就是個穿戴起居講究的人,跟他對答如流,翁婿兩個越聊越投機,到最後,沈天全喜歡的一把拉了他就奔前麵沈氏綢緞行的鋪麵而去,硬要讓他評判評判他前些日子才進的貨入不入流。
“哥哥呢?”沈若雪偎在母親身邊問道。沈太太不住地摩挲著女兒,感覺病好了多半似的,笑著說:“他去洛陽買年貨去了。”沈若雪笑道:“哥哥早娶了嫂子了吧?”沈太太歎了口氣,道:“快彆提了,你闖的禍,親家認為咱們家風不正,生生的把親逼著退了,沒奈何,你哥哥娶了八裡鎮的綢緞行宋掌櫃的女兒。”沈若雪笑道:“那也很好啊,跟咱們家都是同行。”沈太太苦笑道:“好什麼?是個嫁過人被休回來的,眉眼長的倒是不錯,原以為是她原先的夫家不好,誰知嫁進咱家門來後才知道她脾氣刁鑽得很,至今也沒見懷個孩子,又三天一吵兩日一鬨的,總挑撥著想讓你哥哥早點掌了行裡的事務,她花錢方便,你爹爹都要煩死了。”
“哦,反正早晚哥哥是要接手的嘛,爹不在乎不就行了,隨她鬨去,”沈若雪笑著道,驀地抱住沈太太問道:“媽,我給你帶回來的這個女婿你喜不喜歡?滿不滿意?”沈太太笑著說:“喜歡的很!滿意的要命!看見他我的病都不治而愈了,多好的孩子,人長得又俊俏,小嘴巴抹了蜜似的甜,還文武雙全的,那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大家子大地方出來的哥兒!”沈若雪喜滋滋的笑了,得意道:“那是自然,當初若是聽了媽的,我怎麼能把這麼好的女婿領回到你麵前呢?”
當晚,沈若雪和小梁都尉又拜見了嫂嫂,送上洛陽帶的禮品,宋氏喜地連誇妹婿,還有一些鎮上的親友也前來探聽道賀,小梁都尉察言觀色地沒有讓一個人空手回去,沈天全竟不覺得私奔在外數年的女兒歸來有什麼羞恥了,反而感到女兒帶回來這個女婿讓他臉上極有光彩,樂嗬嗬的吩咐擺家宴給女婿接風。
除了少掌櫃沈南風尚未歸回,沈天全遍邀本家親友作陪,隆重熱鬨的圍了三大桌。席間人人都與小梁都尉聊的甚是投合,喜歡他的見多識廣和雍容大方的談吐氣度,本家子侄們紛紛敬酒,小梁都尉來者不拒,一概酒到杯乾。沈天全老兩口心疼姑爺,不斷勸菜擋酒,給他麵前的碗碟搛滿了各種佳肴,小梁都尉的眼睛驀地濕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若雪,忽然站起身向沈天全夫婦懇切的道:“我和若雪一直有個遺憾,就是我們做了夫妻,始終沒有得到嶽父嶽母的祝福,今日親友滿座,我們就在二老麵前再拜一次天地,彌補了心中憾事,也告慰二老兩年多來的牽掛,可好?”
親友們齊聲稱是,小梁都尉轉身便拉了沈若雪,在沈家一個長輩的呼聲裡雙雙拜倒:“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沈天全夫婦樂得合不攏嘴,忙攙起女兒女婿,小梁都尉微笑著跟沈若雪當眾喝了交杯酒,沈若雪的眼眸裡頃刻間全是歡喜的眼淚,她知道,這是小梁都尉借此機會正式的在親友麵前,光明正大的娶了自己為妻,雖然沒有八抬的大轎,沒有大紅的嫁衣和蓋頭,可是他對自己的這份莊重的心意和愛敬,足以昭告天地,足以令她堂堂正正的立於人前做他梁超的妻子,足以令今生無怨無悔。
拜罷天地,小梁都尉捧起酒壺親自給沈天全夫婦各斟了滿滿一杯酒,動情地道:“不瞞二老,我自幼失去雙親,許久許久都不知道與父母相處的滋味了,女婿本就有半子之勞,兩位老人家從今後就權當作是多了一個兒子吧,將來我和若雪把你們接到江南去奉養天年,也儘儘孝心。”滿桌皆是誇讚歎羨之聲,沈天全夫婦心花怒放,將酒一口飲儘,沈天全撫著他的肩道:“好孩子,好孩子,從今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你也就是我的兒子!”
一旁宋氏的心裡忽然不是滋味,暗道:“什麼意思?把這個小子認了兒子,算作上門女婿嗎?那這份家業豈不是要跟南風平分啊?看老頭子對這嬌婿比對自己兒子還親熱,可是不成!”神情就有些冷淡下來。
酒闌人散,沈若雪的閨房被精心收拾好,做了小夫妻的新房。小梁都尉代沈天全夫婦送走了親友們,又向老兩口道乏問安,這才背著手笑嘻嘻地回到了臥房裡,剛進房門,便縱身躍入了床榻之上,歡呼道:“啊呀,有個完完整整的家真好啊,有爹有娘有老婆真好啊!”沈若雪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他微笑不語,他卻又翻身坐起,伸臂抱住沈若雪,柔聲道:“今夜,是你我的的洞房花燭,我們在所有的親友麵前真正的拜了天地,你真正的做了我的新娘,喜不喜歡?”
“小梁,”沈若雪癡癡地看著他,突然抱住他的腰低低地泣道:“小梁,小梁。”小梁都尉輕道:“為什麼忽然哭了?是不是覺得這樣簡單委屈了你呢?我隻恨我自己沒能給你一個圓滿華麗的婚禮,要是當初還在京都的時候,你早早的答允嫁給我,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做個最美的新娘。”沈若雪搖了搖頭,含淚道:“我沒有覺得委屈,我覺得很快樂,我像很多新娘子一樣,雖然流了眼淚,心裡卻是幸福的。”小梁都尉微笑道:“真的嗎?”他輕輕地擁著她歎道:“你的父母親真的很慈愛仁厚,宴席間我忽然想,若是……若是我的父母雙親也還在人世,兩親家共坐一處,那該多好。”沈若雪溫軟的唇登時堵住了他的嘴巴。
次日天氣晴好,沈若雪拉著小梁都尉就昂首挺胸的出了家門,小梁都尉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著握緊了她的手,慢悠悠地在小鎮人的各種眼光注視之下,遊逛在街頭。昨日幫他買煙花炮仗的幾個孩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追著他嬉戲,小梁都尉蹲身便抱起一個,頑皮地笑著將他拋到半空又接在懷裡,那孩子興奮的小臉通紅。其他孩子見狀,鬨嚷嚷的都吵著要他拋一個。“好,一個個的來,讓你們都飛,”他笑嘻嘻的果真挨個抱著往半空拋送玩耍,笑鬨聲響徹了小鎮的上空。沈若雪買了一大捧糖果分散給孩子們吃,孩子們的父母抄著手笑眯眯的看著這對小夫妻,都對他們好感倍增。
“若雪,將來我們也要生這麼多的小孩子,老子要把兒子們整頓成第二個銀槍都!”小梁都尉突然興致勃勃的道,稚氣十足的拍了拍手衝孩子們扮了一個鬼臉,道:“哈哈,如果我的兒子們成群結隊的拉出去擺個陣勢,我這個做爹爹的該有多威風!”沈若雪紅著臉呸了一聲,掩著口偷偷地笑了。
鎮上的孩子們都紛紛跑了過來,鬨著也要飛,小梁都尉漸漸累得支持不住,手臂都酸軟了,突然拉起沈若雪的手轉身便逃,一口氣逃到鎮外一片安靜的小山坡上,仰身就躺倒了下去,乾枯的荒草拂著他的臉頰,他喘著氣道:“不行不行,還是不要生這麼多兒子了,老子快要累死了,抱不過來!”沈若雪大笑,撲下去便擰住了他的臉咬牙道:“你要我生一個都的兒子給你,是把我當做母豬了嗎?安?”
小梁都尉嗤地一聲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啊,是你自己說你是母豬的,小母豬!”沈若雪恨恨的上去就抓撓他,小梁都尉大笑著往一邊滾去躲閃,溫暖的冬陽下,兩人在山坡上的乾草之中滾成了一團。無論小梁都尉怎麼閃避,沈若雪都手下毫不留情,他又不敢真的動手反抗,唯恐不小心傷著她,被沈若雪收拾的狼狽不堪,終於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倒在那裡渾身癱軟動彈不得,拱手求饒道:“夫人,求夫人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亂說了!”
沈若雪這才住了手,喘息著躺倒在他的身邊笑罵:“也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哼!”小梁都尉笑著□□一聲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折磨死我了!傻丫頭,我那是說著玩兒的,一個都的兵少說也要有上千人,即便是養上一群母豬也生不過來啊!”沈若雪叫道:“還說母豬,還說,這回我絕不輕易放過你!”翻身又撲了過去。從來沒有過的快樂的時候啊,無拘無束的歡笑聲不斷回蕩在山坡上,小梁都尉笑著笑著,心裡突然生出一陣淡淡的憂傷,他不知道為什麼,刹那間竟然希望時光永遠都停頓在現在這片山坡之上,就好像,就好像再也不會擁有今天這樣的日子一般。
離除夕夜還有一天光景的時候,沈南風終於騎著馬,帶了一個夥計挑著滿是年貨的擔子從洛陽回來了,小梁都尉跟他乍一照麵,兩人都是一愣,原來,他剛進洛陽時在製衣坊遇見的那個男子,就是沈若雪的哥哥沈南風。小梁都尉暗道:“怪道那時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的一般,原來是若雪的哥哥,眉眼有些相似之處。”沈南風也認出了他,臉上便有些淡淡的,他在洛陽製衣坊裡,看著他從一個道士裝扮進去,出來後便是大家子弟模樣,心裡不由冷笑道:“妹妹這是跟他一起玩的什麼花樣!彆是江湖騙子吧,我得要爹娘提防提防才成!”又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除了在製衣坊,好像還在哪裡見過。
小梁都尉的話明顯少了許多,由於沈南風是從洛陽回來,他對沈南風便有了些許戒備之心,又明白那次無意間的照麵易讓人生疑,偏偏無法也不能解釋個中原由,不得不提防了幾分。沈若雪一家人在一起談天論地其樂融融的時候,他默默地坐在旁邊剝著一個朱橘,一瓣一瓣的往嘴裡送著出神,錦兒冷不丁問道:“姑爺,酸不酸?”小梁都尉沒有聽到,仍然入神地吃著,錦兒掩口而笑,沈若雪回手向他肩上一拍,小梁都尉回過神來道:“什麼?”沈若雪笑道:“錦兒問你這橘子酸不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