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珠把橘子放進嘴裡,登時酸的直皺眉頭,抬眼看沈若雪渾然不覺的幾口就吃儘,伸手又揀了一個青皮橘子來剝,心中怦然一動,悄聲問道:“若雪,你是不是……也有了?”沈若雪一呆,不解的道:“有什麼?”鳳珠輕道:“嗯,你是不是不喜歡聞到油膩的味道,隻想吃酸的東西,有時候會覺得頭暈乏力,隻想睡覺,偶爾還想嘔吐?”沈若雪怔住,愣愣地說:“……是啊,差不多自從到了洛陽後的這段日子以來,我都有這種感覺啊,想著可能是累了。”鳳珠一拍手,歎道:“好了,你不要走了,傻丫頭,你這是有喜了啊!”
“什麼?難道……難道我……”沈若雪忽的坐直了身子,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又是害羞,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心中亂跳起來。風珠笑道:“不會錯的,不信,待會兒讓吳大哥去找個郎中給你診診脈,或者,我們旁邊鄉鄰中有個秋嬸,是個接生婆,她也懂得這個的,讓她一看就知道。”沈若雪從炕上一躍而下,拉著鳳珠就道:“姐姐,我們現在就去找秋嬸,現在就去。”鳳珠嚇得趕緊道:“傻妹妹,你可不要這麼蹦來跳去的,留神身子走掉了。”沈若雪滿不在乎地道:“沒事,要走掉早就沒有了。”
看沈若雪拉著風珠忽然從裡間出來,急匆匆的往外走,小梁都尉很納悶,忍不住問道:“若雪,你們要去哪裡啊?”沈若雪不理睬他,倒是鳳珠神秘的衝他擺了擺手,道:“等我們回來就告訴你知道,管保嚇你一大跳,你就等著若雪跟你算賬吧!”小梁都尉莫名其妙的轉臉看著她們兩個走遠,問道:“吳大哥,你們家媳婦說話總是這麼古怪的嗎?”吳春平嗤的一笑,道:“比起你媳婦來說,算是正常的多了,也老實的多了。”滿桌人都笑了起來。
酒喝儘,小梁都尉抵不住兩個長者的殷勤相勸,隻得盛了半碗飯胡亂泡了湯吃下,對菜盆裡的肥肉豆腐碰也不碰一筷子,吳春平心下暗道:“真是一點也不肯將就啊,都虎落平陽這麼久了,還挑東撿西的,讓你過幾天窮日子看看,恐怕你連草根都覺得好吃。”小梁都尉見他直盯盯的看著自己的碗,麵露不屑之色,便不好意思的笑道:“那個,吳大哥你彆見怪,你燒菜的手藝不錯不錯,隻是我口味向來清淡,不喜歡吃過於濃鹹肥膩的東西,硬要我吃的話,真的會很浪費,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丟出去。”兩位長者都道:“是啊是啊,咱們這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小哥兒從大地方來的,肯定吃不慣,隨意,隨意。”吳春平沒吱聲。
酒飯用完散了之後,鳳珠和沈若雪還沒有回來,小梁都尉坐不住了,開始有些擔心,在炕上不住隔著窗子往外張望。吳春平慢吞吞地道:“她們很快就回來了,你不如幫我洗洗碗,省得你坐臥不安的。”小梁都尉愣了一愣,趕緊跳下炕來到吳春平身邊,嘻嘻笑道:“行行行,我來幫你洗碗。”捧起碗盆就往水缸裡放,吳春平大驚,急忙攔住道:“這一缸水夠吃好幾天呢,你就舀出兩瓢來洗便是了。”又嘟囔了一句:“怎麼連這個都不懂,反正不用你挑水是吧。”
小梁都尉臉一紅,翻了他一眼,隻得卷了卷衣袖拿起水瓢來舀了水,洗碗盆時手剛接觸到冷水便打了一個寒顫,皺眉道:“呀,冰死了冰死了,手都被冷水凍的僵了,這怎麼洗的乾淨?”吳春平慢吞吞地道:“你不學會做這些,難道將來要若雪做嗎?”小梁都尉一愣,想想有道理,便咬著牙悶頭洗起碗來,兩隻手的皮膚被冷水浸的通紅。吳春平忍著笑看他乾完,忽然指著灶上的鍋依然慢吞吞地道:“其實,那裡麵有蒸飯剩下的鍋底熱水。”小梁都尉頓時麵有怒色,道:“你怎麼不早說!”吳春平摸了摸鼻子道:“那水雖不能喝,但硬要你用來洗碗的話,真的會很浪費,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省下來。”他這話像足了飯桌上小梁都尉的語氣。
“姓吳的!”小梁都尉頓時聽出他在戲弄自己,不由惱怒的大叫起來,吳春平飛快的逃了出去,捂著肚子蹲在屋外笑了半天,暗道:“總算整治整治他了,也叫他知道過日子的艱難,彆以為像在京都當都尉似的舒服。”正在得意,沈若雪和鳳珠手拉著手已經遠遠地走了回來,鳳珠不斷地附耳向她說著什麼,沈若雪的臉紅的像一隻蘋果,眼睛裡卻全是笑意,看見吳春平,她忽然搶步溜進了屋子裡,吳春平轉身也要進去,鳳珠忽然拉住了他,低低道:“你過來,等一會兒再進去,他們小夫妻有話要說。”
“天天在一起,哪有那麼多的話,還沒說夠?”吳春平有些不高興,鳳珠歎了口氣:“唉,人家哪會跟你我似的,人家那是蜜裡調油,咱們是清湯寡水。”吳春平看了看她,蹲在了院中,鳳珠卻忽然笑了一笑,低低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跟你的若雪妹子說說話,不用急,說不準啊,這一次他們就會跟咱們做了鄰居呢。”吳春平眼中一亮,卻又道:“瞎說,他們要去江南的。”鳳珠沒有言語。
沈若雪走進屋中,一眼便看見小梁都尉氣乎乎地在那裡嗬著手,皺著眉頭使勁搓啊搓的取暖,看見她進來,連忙把手抄進了袖子裡,若無其事地坐回了炕上。她似笑非笑的往炕邊一站,驀地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小梁都尉不禁叫道:“做什麼啊,你的吳大哥欺負我,你也來欺負我啊!”沈若雪往他身上一靠,微笑著輕道:“以後,不但我要欺負你,還要有一個人你要心甘情願的被他欺負呢。”小梁都尉笑道:“不可能!除了你,誰敢這麼動老子,我要他好看!”
沈若雪柔聲道:“壞小子,你不是想要第二個銀槍都嗎?現在,你的第一個兵已經有啦!”小梁都尉頓時怔住,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喃喃道:“若雪,你說什麼?說得明白一點,我,我沒聽懂。”沈若雪咬了咬嘴唇,輕輕地道:“小梁,你——真的要做爹爹啦!”小梁都尉的眼睛登時直了,張大了口半日說不出一句話,突然從炕上翻身跳下一把將沈若雪抱在懷裡,語無倫次的道:“你再說一遍給我聽,再說一遍,快!”
沈若雪微笑道:“我剛才跟著鳳珠姐姐去找了秋嬸,是這一帶的接生婆,她一看我的脈,就確定我有身孕了,小梁,這一次,我們真的要有個小孩子了,你喜不喜歡?”小梁都尉的眼睛刹那間亮的如同星光,放著興奮而熱烈地光芒,連連道:“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我真的沒有聽錯!天啊,我真的要當爹爹啦!若雪,我們不走了,怎能讓你路途勞頓,不走了不走了,我就先在這裡安家,等你生下兒子來再一起去江南!”
沈若雪勾著他的脖子笑道:“好啊,隻是,你怎麼知道就是個兒子,不是女兒呢?”小梁都尉笑道:“我們梁家幾代都是獨子,我當然知道是個兒子!若是還能繼續生下去,女兒也好,兒子也好,那當然更妙啦!”他笑嘻嘻地又自語道:“以後彆說洗碗了,洗什麼老子都肯!兒子的媽,快讓我這做爹爹的親親你!”言畢響亮的在沈若雪臉上吻了一口,叫道:“梁超威武,沈若雪威武!啊哈哈!”一個跟鬥便翻到了炕上,霎時間兩個人都歡喜的幾乎忘乎所以。
吳春平得知了沈若雪身懷有孕後,心頭莫名的一陣悵惘,似乎到這時才死心塌地的徹底把沈若雪當做了彆人的妻子,再無任何想頭,悶悶不樂的垂著頭。看著小梁都尉歡天喜地的模樣,他越發覺得沮喪,暗道:“看你小子得意成什麼樣子,當初卻硬要我去接一頂綠頭巾戴,唉,到時候你抱著自己的親生骨肉,我卻要養著彆人的種,我才是個冤死鬼!這筆賬早晚要跟你算!”整個人沒精打采的,越發看小梁都尉不順眼,總想找找他的麻煩。
晚上,吳春平兩口睡在外間的炕上,把裡間的暖炕讓給了他們睡,小梁都尉不習慣天色剛擦黑就去睡覺,加上知道沈若雪有了身孕,著實興奮,更加沒有睡意,倚在柴門那裡看暮色之中鄉民喝雞逐犬,十分有趣。見吳春平走出來抱一些院落裡的乾草往炕上鋪,小梁都尉就笑著問道:“吳大哥,你們為什麼不養一些雞啊?”吳春平悶聲道:“沒空閒,費糧食。”小梁都尉看他似乎總是與自己言語不甚相合,便不再理會他,過了片刻,卻又忍不住道:“吳大哥,你們每天都睡那麼早嗎,天晚了就連燈也不點一盞?”吳春平上前毫不客氣地一把拉過他推到一旁,使勁扣上柴門,邊往屋子裡走邊頭也不回的拋了一句:“省油!”把小梁都尉氣得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小梁都尉跟你有仇嗎?”黑暗裡,鳳珠不禁埋怨道。吳春平看了她一眼,把被子往頭上一蒙,一言不發。鳳珠想了一想,輕輕走到院中,看小梁都尉獨自站在那裡發愣,便笑著道:“你不要在意,吳大哥一直就是這粗粗魯魯的脾氣。”小梁都尉歎了口氣,微笑道:“沒事,其實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會往心裡去的。鳳珠姐,我也進去休息了。”轉身往屋子裡走去,鳳珠道:“要不,我給你點盞油燈。”他擺了擺手:“不用了,我習慣了就好了。”就聽漆黑的裡間屋子裡啪啦咕咚兩聲,他已經拌住了一個木凳,連人帶凳子翻倒在地,吳春平蒙在被子裡咕咕悶笑的喘不過氣來。
次日早起,依然是一盆白菜燉肥肉和豆腐,沈若雪本就胃口不好,隻喝了半碗稀粥,吃了一個雞蛋,小梁都尉卻再也忍耐不住,皺眉道:“還吃這個啊,吳大哥,我聽鳳珠姐說初一你就燉上了,到現在都第四天了,你不能煮一鍋菜一口氣吃到正月十五吧?就不怕吃出病來。”吳春平頭也不抬的譏諷道:“莊戶人,過年吃這個就很不錯了,難道你讓我倒掉?也是,我哪能跟你比,你是享受慣了的嬌貴人,再怎麼落魄也肯定咽不下這些東西,那就不好意思的很,山珍海味我可買不起,這些菜你不愛吃我吃,天冷,吃不死人。”
“你……我……,”小梁都尉被他一席話損的臉色發白,想要發作又不便此時翻臉,沈若雪連忙握住他的手,掩口笑道:“我知道春平哥的話都是無心之語,想跟你開玩笑卻不會講。”吳春平看向沈若雪,眼睛裡這才充滿了溫暖,道:“你也吃不慣吧,一會兒我去買幾個肉包子給你,唉,我姓吳的這輩子就是個吃人剩菜的命!”鳳珠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小梁都尉驀地丟下碗筷,跳下土炕抬步就往外走:“算了,還是我去宜陽城裡買點新鮮的食物回來吧。”
沈若雪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小梁,你不探探風聲,這樣子怎麼去?不怕撞見官差嗎?”吳春平慢悠悠地道:“不會,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官差也不管閒事,城門口的各種令啊報啊早都爛的一塌糊塗了。”沈若雪不放心地看著小梁都尉道:“我不管,要去的話我跟你同去。”小梁都尉微笑道:“好啊,要不,一起進城逛一逛,咱們四個都去吧。”鳳珠低頭不語,吳春平慢慢地把最後一口粥喝完丟下碗,這才道:“那我就陪你們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