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都尉鄙視的嗤了一聲,道:“賠了算我的好不好!我把自己賣了也不讓你吃虧!”吳春平嘿嘿笑道:“我能吃什麼虧,不過就是一塊地罷了,還不是我的。我得了錢還需要分給我五叔。”小梁都尉立刻滿不在乎地道:“要是這樣的話,那賺的銀子就按三七開好了,你七我們三,讓你拿多些。”吳春平頓時眉開眼笑,連連說:“你要寫個字據,說過的話可一樣都不許反悔!”小梁都尉譏諷地道:“行,我這就找紙筆一條條列給你,日後我們去了江南你若是賠了,追到江南找我要賬!”吳春平嘟囔著說:“反正我不識字,隻要你不騙我。”
商議好之後,吳春平和小梁都尉開始忙活起來,他們把吳春平原先住的房子往那塊地上擴出去,搭建成三進的酒館,附近的莊戶人聞知,都古道熱腸的前來幫忙。小梁都尉一邊觀察請教,一邊在酒館旁邊另蓋一間向往已久的茅草屋,鄉鄰們喜歡他,親昵的稱呼他為“梁小哥兒”,砍木頭搬運的活計都不勞他動手。吳春平原本存心想要看他的笑話,卻發現他心靈手巧的學得很快,房屋搭建的細致而又精巧,不由心生欽佩。隻是畢竟小梁都尉從沒有乾過這樣的粗活,每晚回到暖炕上都累得腰酸腿痛,沈若雪憐惜的給他輕輕敲一敲肩背,向他道:“不如讓他們幫忙乾吧,你不要這麼辛苦了。”
小梁都尉趴在枕頭上笑著說:“我覺得很有趣啊,權當做是玩耍一般。”沈若雪輕輕一笑,斜身靠在一旁,拈起自己的那枚雌蝶佩,舉在眼前低低地道:“蝴蝶呀,蝴蝶呀,你想要一個什麼樣子的寶寶呢?”小梁都尉笑道:“蝴蝶呀蝴蝶,要一個長得像媽媽一樣美麗的寶寶啊。”沈若雪悄笑道:“蝴蝶呀蝴蝶,還是要像他爹爹一樣的才好呀,又聰明,又俊秀,又勇敢,又霸道。”小梁都尉聽了,回頭笑道:“蝴蝶呀蝴蝶,那就來一對吧,一個像爹爹,一個像媽媽。”沈若雪笑而不語,小梁都尉得意道:“有我這麼一個英武爹爹,又有你這麼一個才女媽媽,我兒子肯定更加出色!名字我都想好了,你猜叫什麼?”沈若雪笑道:“難道叫梁出色?”
小梁都尉翻身坐起,不依地道:“什麼啊,你還才女呢,起的名字這麼俗啊。”沈若雪故意道:“那叫梁招財?梁進寶?梁加官?梁得祿?梁(涼)白開?”小梁都尉不禁□□一聲,咬牙道:“你氣死我了,起的全都是市井小人的名字還罷了,最後一個簡直豈有此理,看我怎麼收拾你!”沈若雪大笑著滾進被子裡卷得緊緊的,死活不讓他得手,外間傳來吳春平有意無意的咳嗽聲,兩人慌忙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隻聽小梁都尉輕輕地道:“離開京都這一路,我都用的是楊爽這個名字,我想,將來我們的孩子就叫他梁爽,好不好?”
“好,”沈若雪拉他躺下,偎依在他胸前溫柔地悄道:“我喜歡這個名字,也讓我總記得我們經曆的這些事情。”小梁都尉嗯了一聲,低低地道:“記得是記得,但願他的一生不要像我們才好,所以,他的小名,就叫寧兒吧,我們一家安安寧寧的生活,再也不要有什麼殺戮和逃亡。”沈若雪凝視著他的眼眸,兩人一時間沉醉忘情,充滿了無限憧憬。
過了正月十六,酒肆和新居俱各建成,沈若雪高興地孩子一樣搬進小梁都尉親手建成的房屋內,吵著定要親自動手煮一頓飯給他吃,鳳珠抿嘴笑道:“那我們今日就不管你兩個的飯了啊。”沈若雪拿了米就歡歡喜喜的衝進了灶下,把小梁都尉直推了出去,不許他進來幫忙,小梁都尉無奈地道:“我很想看看你怎麼煮飯嘛。”沈若雪道:“不要,你站在旁邊我會緊張,煮不好。”他隻得坐在了外間托著臉等。
不想沈若雪水少米多,又沒掌控好火候,手忙腳亂的就把一鍋飯煮了個焦黑,心下暗自著慌:“完了,這頓飯小梁肯定寧可餓著也不吃了。”誰料到小梁都尉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探頭見她在灶下垂著頭不言語,走過去便揭開了鍋蓋一看,不由大笑起來,沈若雪頓時紅了臉,囁嚅著低低道:“那個,我們……我們還是去吳大哥那裡蹭頓飯吃吧。”小梁都尉笑道:“什麼話,這是你親自煮的第一頓飯呢,我必須要吃了才成。”說完拿起飯勺就盛了一碗,沈若雪羞愧的道:“還忘……忘了燒菜。”小梁都尉應了一聲,捧著飯碗坐下低頭就吃,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吃著吃著,突然再也忍耐不住,把碗筷一丟,伏在手臂上便悶笑不止。
沈若雪撅著嘴巴,窘迫的道:“不許再笑!”小梁都尉抬頭笑道:“好好,我不笑了。我隻是突然想到,你比我可強多了,好歹煮的出一鍋糊飯出來,我卻連吹火燃灶都不行,虧得我們開的是個酒肆,以後可以理直氣壯的蹭吃蹭喝,不然,真的會自己把自己餓死的。”沈若雪咬著唇道:“不會的,我一定會學會煮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小梁都尉伸臂將她摟過,笑著低聲道:“不用,你放心吧,有我在,怎麼也不會讓你操勞,將來不管走到哪裡,我都不會讓你和孩子吃苦受累的。這邊酒肆裡的掌廚我跟那邊黃老伯說好了,他善於烹煮,就來做灶下的事,隻需你指點他把口味整治的精巧一些才好。”
兩天後,酒肆便開張了,杏黃的酒旗簷間一挑,隨風舞動,在青山下映得分外好看。從外麵乍一看上去,還是黃泥牆,竹籬笆,瓦外遮著厚厚的茅草,進得店內,卻渾然一新,三進廳堂。一進是村俚散座,二進卻是風雅幽靜之所,牆上掛著沈若雪信手畫的一幅山水,小梁都尉親筆題上的唐詩:“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相逢義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最後一進則是吳春平和鳳珠的臥室。客人一坐,一壺香茶,幾碟精巧細果,茅簷低小,啟軒即是青山,真是田園之趣,偏偏沈若雪就給酒肆起了個名字叫“東籬軒”。
除了鄉野過客在這裡酒足飯飽,宜陽城內的許多風雅之士也開始喜歡這裡的雅致清幽,有事沒事就跑到城外東籬軒呼朋會友、吟詩作對的小聚,還能跟那一對談吐風雅的掌櫃小夫妻清談幾句,生意好得不得了。等到踏青時節,竟有人專程從洛陽趕來一為遊賞,二為專門到東籬館坐一坐,這樣一來,為安全起見,小梁都尉卻不得不回避一些了,他背了弓箭鎮日到山上打獵,不再輕易在酒肆裡露麵,常坐在店裡的掌櫃便換成了吳春平。吳春平坐在那裡穿著乾淨體麵,一臉都是心滿意足的模樣,一個農夫能活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好事情。
陽春二三月,柳絮飄飛如雪,微風拂麵吹來,像是情人的吻,溫柔而輕快。春光明媚,懶懶的讓人頓起春困,酒館的客人有的一邊飲酒一邊閉目養神,有的在竊竊私語,仿佛不想打破這一片靜謐,沈若雪看吳春平坐在那裡打盹兒,便讓腹部高高隆起的鳳珠休息,自己壓低著聲音招呼客人,她的微笑一如清茶般淡雅。“是這裡嗎?”外麵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接著,兩個少年男女大步走了進來,沒等沈若雪叫出聲來,那少年已經喊道:“姐姐!”一個箭步跳到眼前,原來是曹勝和程如意!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歡喜過後,沈若雪將他們兩個拉到自己的屋宅中,連連問道。曹勝笑嘻嘻地說:“你不知道是都尉讓人捎了信給我們嗎?”沈若雪撅嘴道:“他還是動則就隱瞞點什麼,總不全告訴我知道。”曹勝笑道:“不告訴你,才能給你個驚喜嘛!哎呀,大年初一那日,洛陽突然興師動眾的要出城捉拿欽犯,快把我們嚇的半死,不料他們後半夜就垂頭喪氣的回來了,我讓兄弟去打聽,原來你和都尉順利逃脫此劫。我們不知道你們往哪裡去了,就專在賭坊等候你們的消息,前陣子有人捎來了都尉的親筆信,就和如意趕緊的跑來看望。”
“如意?不是程姑奶奶啦?”沈若雪忽然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程姑娘也不回烏梅鎮了嗎?”程如意臉一紅,道:“曹勝這個狗頭不放我走,他對姑奶奶我的賭技佩服得五體投地,說我一走就把他的財運帶走了。”曹勝撇了撇嘴道:“跳進我的掌心,跑不了你的!哎,姐姐,都尉呢?”沈若雪笑道:“他打獵去了,要到傍晚才回來呢。”曹勝探頭看看酒肆,拍手道:“老子的賭坊,都尉的酒肆,大家一起發財啦!等到我們小都尉呱呱落地,管保要金得金,要銀得銀!”沈若雪登時窘迫地道:“連這個他也告訴你了,這個小梁!”
傍晚時分,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歸鵲回巢,牛羊下坡,雞也棲上了窩棚,漫天飛舞的楊花柳絮之中,小梁都尉的身影漸漸地出現在山路那端,他背著弓箭,手裡卻沒有拿一點獵物,沒精打采地走著。曹勝早已按捺不住,飛奔著迎了過去一把將他的肩抱住,小梁都尉怔了怔,驀地驚喜的給了他一拳:“死小子,你居然來了!”曹勝定定的道:“還有一腳你沒踢呢!”小梁都尉笑著依言又踢了他一腳,曹勝這才心滿意足地道:“沒有都尉你天天踢這一腳,我簡直都睡不好覺!”說著冷不防把小梁都尉緊緊攬住,使勁的拍著他的身子怎麼也不肯放手,眼睛不由濕了。
程如意站在院中,凝視著小梁都尉一動不動,目中不知是悲是喜,沈若雪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回頭看看,咧嘴笑了一笑,坦然道:“你彆在意,我一看見就小爽會習慣的發發癡,一會兒就好了。”沈若雪掩口笑道:“發一次癡要收十文錢,我家夫君可不能白給人看。”程如意一愣,叫道:“你還真會做生意了你,太財迷了吧,能不能便宜點?”兩人執手大笑起來。
柔柔的晚風吹拂,東籬軒內燭光搖曳,亮堂堂的映照著久彆重逢的人們,美酒佳肴擺了滿桌,沈若雪輕輕地走到門外,伸出手去迎風捉住了一團柳絮,暗暗地道:“老天啊老天,請你一定要讓以後的每一個夜晚,都如春風沉醉的今夜這樣美好,我喜歡相聚,喜歡重逢,喜歡相親相愛的朋友和愛人廝守在一起,永遠永遠都不希望有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