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歡喜過後的人們都酒意深重的睡去了,沈若雪無意中突然發現小梁都尉躺在那裡依然沒有睡著,眼睛在黑暗之中亮晶晶的看著自己,她不禁翻身伏在枕邊托腮笑道:“為什麼還不睡啊?是不是曹勝這家夥讓你高興的過了頭?”小梁都尉勉強笑了一笑,忽然坐起身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又是難過又是愧疚地道:“若雪,對不起,對不起。”
沈若雪不禁愣住了,奇怪地道:“怎麼了啊?”小梁都尉歎道:“我今日……我今日原本打了野物回來,路過山腳下張大哥家,看他正在外麵團團轉的撞牆,屋子裡麵有女人慘叫不已,不曉得是出了什麼事。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他妻子在生孩子,若雪,我……我竟不知道女人生子是如此……如此的痛苦,”他低低地道,聲音都顫抖了起來:“聽著那慘厲的喊叫,真的把我嚇壞了,張大哥說,萬一生不下來,他妻子就會保不住性命,還說‘娘奔死來兒奔生’,我……”
沈若雪的眸中掠過幾分懼色,隨即若無其事地道:“後來呢?”小梁都尉垂頭道:“後來,我實在不敢再聽下去,張大哥一定要我陪他坐一會兒,我也不敢答應,把手頭打的野味全都給他放下,轉身就跑了。一邊跑我就一邊想,就這一個,以後我再也不要你給我生孩子了,萬一,萬一也像張大哥的妻子那樣……我要保你的性命,也不要這孩子!”沈若雪看了他片刻,撲哧一聲笑了,掩口道:“咱們的小寧兒若是聽到你的話,一定要罵:爹爹經過多少血雨腥風都不眨眼,如今反而為了這個嚇成如此模樣,還竟然膽敢揚言不要我!”
小梁都尉捧起沈若雪的臉龐,深深地看著她道:“寧兒若是聽的見,一定不會怪我的,沒有他的媽媽,就沒有他的爹爹,哪裡還會有他?”沈若雪直視著他的眼眸,心內止不住柔腸百轉,輕輕的道:“即便是娘奔死來兒奔生,我也不怕,我要給你們梁家生許多許多的孩子。”小梁都尉微微的笑了,吻了吻她的唇,柔聲說:“如果寧兒乖乖的不讓你受一點苦,我就答允,如果他不乖,這輩子老子寧可斷子絕孫!”沈若雪再也克製不住心頭對他的深愛和眷戀,嚶的一聲一頭撲進他的懷裡,閉目喃喃歎道:“小梁,小梁,你真好,你不要總是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不要我總是對你好呢?”小梁都尉微笑著環抱住她,一邊撫著她的頭發,一邊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搖著問道。沈若雪偎依在他懷裡呢噥著輕道:“因為,我怕老天會嫉妒我們,把你從我身邊奪走。”小梁都尉笑道:“怎麼會?老天把我們安排在一處,再拆開,他不是瘋了嗎?何必這麼麻煩來麻煩去的。”沈若雪抬眼道:“那,如果是老天把我從你身邊奪走呢?”小梁都尉的笑容漸漸收斂,一字一句地道:“誰敢!就是追到奈何橋,我也要把你追上!上天入地,誰都休想把我和你拆散!”
曹勝和程如意快快樂樂的在東籬軒住了幾天,便被小梁都尉催著回洛陽去,曹勝著實舍不得,還是小梁都尉拍著他的肩膀道:“你小子當大哥的,不能丟下兄弟們不管嘛,好歹那是你的地盤,不但能掙銀子,還能給老子打聽著點朝廷那邊的消息,等以後我兒子生下來,你我錢袋鼓鼓的一起去江南逍遙自在的過下半生,那才好呢。對了,”他頑皮的拉過曹勝,在他耳邊低低地道:“給你個軍令,把程姑奶奶給老子拿下!”
曹勝嘻嘻笑道:“這個都尉放心,保證不辱使命!”小梁都尉大笑,朝他便踹了一腳:“先彆吹牛,能不能俘獲看你的了,那可是強敵啊!”程如意在一旁莫名其妙地道:“什麼?什麼強敵?在哪裡?”曹勝嬉皮笑臉地推了她一把便走,回頭招手叫道:“過一陣子我們還來!”兩人漸漸走遠,消失在了路的儘頭。
順著曹勝和程如意消失的小路,搖搖擺擺又走回來了一個人,正是紅鼻子差爺吳貴。他哼著小曲,眯著眼睛,慢悠悠地晃進了東籬軒,毫不客氣地撿了個最好的位子坐下,吳春平忙迎上去叫了一聲:“五叔!”吳貴道:“好小子啊,你這個酒館開了這麼些日子,還沒有正式請你五叔我來喝頓酒,你彆忘了,那塊地可是我的,沒有我……”不等他說完,吳春平已經拿了兩封銀子陪著笑放在了他的麵前:“五叔說哪裡話,我每次賺的錢都按約定分好收著呢,原本湊成個整數就要親自給你送去,你卻來了。”
吳貴拿起兩封銀子掂了掂,打開看看,滿意的點頭道:“還算你小子有良心。你看這話說的,我做叔的幫你一把還不是該的?拿回去拿回去,一家人這麼客氣。”口上說著,卻已把銀子揣進了懷裡,眼睛四下亂瞅。鳳珠早已親自捧上酒菜,吳貴笑容滿麵的給鳳珠打了招呼,一邊喝著,一邊勾手叫吳春平過來坐在身邊,附耳道:“唉,我想起來就替你抱不平啊,你說說你,如今跟人夥著眼看立起一份家業,生生的便宜了你媳婦肚子裡那個野崽子,冤不冤?即便將來有了你的親生骨肉,這個也是長子,你說說,公道不公道?”
吳春平眉頭一皺,心想,你乾嘛老是往我的痛處戳?吳貴笑嘻嘻地道:“大侄子啊,彆傻了,守著這個酒館乾什麼?這裡就交給你乾妹妹兩口打理行了,你啊,也該嘗嘗花銀子的滋味,長長見識。”他低聲道:“你媳婦懷胎,早把你憋死了吧,何苦來哉,那又不是你的,你傻嗬嗬的守什麼鳥的貞潔,走,叔帶你進城去找樂子,彆讓人把咱吳家的漢子都看的那麼窩囊!”吳春平愣了愣,吳貴扯了他一把,道:“你看你那扶不起來的熊樣子,哪有半點大丈夫氣概?怕她?你是她男人,她就得順著你讓你舒舒服服的去享受快活,去不去?不去,活該你白白的當王八!”
吳春平一聽這話,噌地站起身就走到了酒櫃那裡,低頭從櫃中拿了一封銀子揣進袖中,鳳珠看見,問道:“吳大哥,你拿錢乾什麼?今日還沒有跟若雪對賬呢。”吳春平粗聲道:“我悶得慌,跟五叔進城逛逛去,順便再進點酒回來!”頭也不回的同吳貴一起大步走出了門,鳳珠隻得眼睜睜地看他去了。
這一去,直到次日都沒有見他的影子,鳳珠開始著急起來,唯恐他出了什麼事情,小梁都尉見此情景,也不去打獵了,轉身就往宜陽城而去:“老子去把他給你揪回來!”剛走到半道,就看見吳春平喝得滿臉通紅的踉踉蹌蹌迎麵走來,小梁都尉不禁笑道:“鬨了半天,吳大哥你是醉生夢死去了,把你媳婦撇在家裡不管不問啊!”吳春平也不理他,醉醺醺地直奔入東籬軒內,一個酒客掩鼻道:“好難聞的酒氣!”他勃然大怒,上前就嘩啦掀了說話那酒客的桌案,沈若雪驚愕地看著他,小梁都尉安撫那酒客幾句送出去,回身抱臂靠在門邊冷眼看他怎麼鬨。
鳳珠見他如此,忍不住走上前責備道:“吳大哥,你怎麼喝成這個樣子回來?”吳春平眼睛一瞪,口齒不清地道:“我願意!你管不著!我請我五叔快活去了!我有錢了!”他打了個酒嗝,忽然指著沈若雪道:“你看不起我,對不對?你當初對我好壓根就是可憐我,從來就沒有打心眼裡看上過我,還有你,”他回身指著小梁都尉:“你的笛子呢?你不吹了吧?你的馬呢?也不騎了吧?姓謝的,不對……姓梁的,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們一個個都看不上我,現在,你有的我也有,我不比你差!忘情館?你去過沒有?那裡的女人個個溫順的像隻小母雞,我還能把十兩銀子變成二十兩,二十兩變成四十兩,四十兩再變成兩手空空,你有這本事沒有?”
小梁都尉倚門笑道:“厲害厲害,我著實沒這本事,哈哈!”鳳珠的臉色變了,駭然叫了一聲:“你不但賭,還去嫖?”吳春平扭頭直湊到她臉上道:“你叫什麼叫?我沒錢的時候你們看不起我,現在我有錢了,彆以為天底下就你們這幾個女人,我才知道,隻要我肯花銀子,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個個都對我好!我總算知道什麼是大男人了,那些女人低聲下氣的服侍我,讓她乾什麼她就乾什麼,就好像我是天老爺!五叔說了,守著一個女人的都是窮光蛋,我不是窮光蛋了,我有錢了,憑什麼守著你一個人過?你個不守婦道的娘們兒!”
“閉嘴!”小梁都尉忍不住喝了一聲,上去揪住他便往後麵拖:“你喝多了,睡覺去睡覺去!睡醒了再算這筆賬!”鳳珠泥雕木塑一般站在那裡盯著吳春平,驀地麵無表情的道:“你以為,你這樣子就有人看得起你嗎?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不僅看不起你,還嫌你臟!”吳春平大怒,甩開小梁都尉指著她道:“你再說一遍?你一個懷著彆人野種的賤人還敢嫌我臟?”鳳珠冷冷地道:“連我肚子裡彆人的孩子也比你乾淨!”隻聽一聲狂吼,吳春平突然像個發怒的獅子一般狠狠地抬腳死命向鳳珠踹了過來,一旁沈若雪大驚之下不及細想,跨步擋上,被他正踹中小腹,頓時痛呼一聲倒了下去。
小梁都尉猝不及防,根本沒料到吳春平這樣的人會驀然朝老婆動粗,更沒料到沈若雪會擋過去,驚駭之下,一拳將吳春平打倒,撲到了沈若雪身邊,血已經從沈若雪的身下汩汩流出。“若雪,若雪!”小梁都尉嚇得連連叫著沈若雪的名字,沈若雪雙眉緊皺,麵色慘白如紙,抓住他的手臂痛苦地道:“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登時暈了過去。霎時間酒館內寂靜無比,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過了片刻,常來的一個酒客突然跺腳道:“這是傷胎了,還不快去找郎中,不然會出人命的!”小梁都尉如夢初醒,抱了沈若雪便狂奔而去。
吳春平的酒早已嚇醒了一半,坐在地下發愣,鳳珠呆呆地倚在門邊,看也不看他一眼,兩口默不作聲的望著小梁都尉奔去的方向心神不寧。許久許久,仿佛過了一年那麼長,遠處終於出現了三個人影,小梁都尉抱著沈若雪,在秋嬸的陪伴下慢慢地走了回來,他的臉色跟懷中沈若雪的臉色一樣蒼白。吳春平急步迎上,又趕緊站下退後一步,垂著頭不敢言語,鳳珠小心的道:“若雪……她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