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尋找了沒有？”柳生又問。

丸井點頭，柳生這才放心，“尋找了便好，隻是近日莫要再出去了，眼下時局有變，我們隨時可能轉移。”

“轉移？這麼突然？”丸井正想著今後難以獨自出門去找切原，一聽此話，不禁大驚。

“蒼溟欲出兵攻伐冰國，真田狗賊要‘禦駕親征’。我們自然也要轉移到冰國。才好做進一步決議。”雖對丸井過激的反應有些疑惑，柳生仍是溫言答道。

“攻伐？又要開戰了……”丸井難得地沉了臉色，折眉不語。丸井世家雖都曾隨海國帝王征戰四方，他卻似乎與那些熱血戰意格格不入。

“隻待那廂分部做好準備我們便立時出發，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先他們一步趕到，也好麵會新的盟友。”仁王若有所思，“若能談妥，將會對我們助益良多。”

“盟友？那我們手下四萬兄弟……”丸井不可抑製地感到些許心慌，他隱約覺得此去恐有重大變故。

“蒼溟境內餘五千人留守，其餘已零星由不同路徑前往冰國等待與我們會和。立海才剛剛起步不久，急需尋找盟友，風雅閣二位當家已與我們談妥，現下隻看這一場戰事，我們要如何投隙抵時。雖不可急於求成，總還是前去摸清狀況確保穩中求進的好。畢竟戰事一起不是一年半載，想是難了。”仁王話至此處，神色閃爍不定，良久又道：“也不知玥……是否隨行。”

“倘若那人真是精市，而他又一同前往，那我們必得與他會上一會。”柳生自也通曉其中利害，同樣心緒難寧。

丸井心裡早已繞過了九曲十八彎，前後反複思量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忽而又想，也不知那切原去是不去，若有機會，向他探問玥的事，或有收獲也猶未可知，

那時的他們尚未真正踏入這紛亂無休的紅塵，初嘗少年愁滋味，亦不知這愁由何而生，從何而起。隻是舉杯小酌了一口淡淡薄酒，便醉倒在了這十丈軟綾之中，開始了生生不息的糾纏與掙紮。而當玥知曉真田頒旨命切原一同出征時，已是無力回天。一步錯，步步錯，一子落錯，滿盤皆息，萬劫不複。紅塵佳釀，眾人皆以為寶，殊不知這世上仍有萬般無奈，萬般離恨……不過是一場長醉，徒留笑話一場，各自慘淡經營。

邊庭飄颻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

蒼茫的大漠黃沙萬裡百草枯，蕭索漫天。自蒼溟前去東方冰國本不必行經過此，隻因大漠中行軍艱難，冰國此處防守兵力稍弱，反而易於隱藏行蹤。雖隻須七日即可走過，也算不上真正的孤絕荒漠，但這風沙漫天的天氣也實不好過。白日裡炎日似火，將士多有脫水不適之症。夜間朔風卷地，行路更添坎坷。

這日已行至大漠邊際，真田命令整頓駐君安營紮寨，靜候時機。玥一路都賴在車裡，惡劣的天氣著實難耐，真田也直到此時才放他下車。深深呼氣，隻覺全身都麻痹得難以動作，一連做了六日馬車，再怎麼豪華精巧的布置也阻止不了肢體的僵硬。

左右無事，也沒有多少胃口，便登上進出一座山丘，遣退衛兵，極目遠眺。此刻天色已近黃昏，腳下黃沙蒸騰著未脫的熱氣，迎麵的西風卻已換做清冷，正是大漠中一日裡最為舒適的時候。望了片刻天色瞬時轉暗，曆曆繁星已躍入眼簾，半坡月光下砂石細碎地閃著靈躍的光芒，二者交相輝映，後者竟也不遑多讓。

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山峰，是冰國邊界天然的屏障，也為冰國阻去了大漠上的風沙。夜色中借著月光看去，青黛一片，蕭瑟肅穆，戰意與殺氣在這繾綣寧柔的月色下無聲地散發著特有的氣息。這便是蒼茫的大漠，悠遠，寧靜，深邃，肅然。可它也曾有禦風千裡的激昂，曾有萬馬奔騰的壯闊，它所瘞葬的戰火與白骨是那般的真實，它所見證的宿命與抗爭是那般無情。千百年時光過境，烽煙焦土都已成為傳說，隻留下它和那半坡淒愴的皓月，亙古長存。而如今，在此處，又不知會有怎樣的故事，將要上演。

回到布置完畢的主帳時真田正與柳商討事宜，見了他也不避諱，見他穿的單薄，命人取了貂裘圍肩披上。玥自顧坐下，隻聽柳正道“貴客快要臨門了。”

真田唇角勾出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頷首道：“且看他是如何一路打點。”

“隻是這位貴客早些時分的那封信……”

“既能修書派人轉呈於我，算出我今載東征之心，定是個非凡人物。倘若當真各取所須，聰明人，說話倒也方便。冰國蕭牆之禍已起，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坐享其成？你不必多言，朕自會定奪。”柳聽得此話，自是不敢多言，真田的能力，他從不曾懷疑，隻是……

不消片刻即有人進帳通報，說是客人已到。真田遂命人去請，不料帳簾隨後已被揭開，跟著又進來二人。一人為首，朗目疏眉，衣著華貴，不太從容，淺灰發色入目流螢，左眼下方畫龍點睛一點朱砂淚痣更顯偃蹇孤特。腰間配一緋玉流光溢彩，靈透幽豔，更托出一身奇異的剛媚。一眼望去，便知絕非池中之物。另一人本上前為他揭簾，此刻退至他身後，同是器宇不凡，藍發細眼，隱隱透著遊戲人間的戲謔。

好個人物！在場三人心中同時讚道。

“在下跡部景吾，這位是忍足侑士”為首一人拱手行禮，“有幸得見蒼溟之主，天下第一盲相柳大人，及……”目光投向玥，略一停頓，玥抬眼望去，輕輕折眉，看向他腰間玉飾，若有所思。“這是玥。”真田頷首接話，抬手道：“二位請坐。”

將二人請上座，命人看茶，方開口問道“不知冰國六皇子親自前來我蒼溟大營，所為何事？”

收回看向玥的奇異目光，跡部眯起一雙鳳目挑眉一笑，“小王此番前來，是為與陛下，談一筆交易。”

章五·醉紅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