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兒童福利院,事實上我既不是孤兒也沒有給父母拋棄。我媽在精神病院呆了接近十年了,我爸在菜市場給人扛菜打雜,他不僅爛賭,還酗酒。於是養不起我的他隻好教我怎麼去騙胖院長讓我留下。一留,便有九年了。
我抱腿側坐在一級水泥樓梯上,一隻手玩著兩邊年久失修的牆上掉落的牆皮。我抬頭向上看去,每一級樓梯都挺高的,一共有十二級,沒有拐彎,上了樓梯便有一扇沒有玻璃的窗,下午的陽光懶洋洋的落在我身上。
光一照,整個狹窄的樓梯間都是細細懸浮著的白色粉塵。我看著漫天的粉塵,鼻子忽然有點癢。我想打噴嚏。
“…晚上他們就到了,我先安排他們去附近的酒店住下,怎麼樣?”這是那個新來的總是濃妝豔抹的李秘書的聲音。她和院長老喜歡躲在樓梯下的拐角處講悄悄話。
“你先去訂好房間,我跟他們拖延一下時間。”胖院長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煩躁。“無端端來了,我還沒準備好呢…”
唉,偷聽彆人說話真不對。我歪著頭躲過向我撞來的一路石灰粉,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哈秋!”
李秘書和胖院長立馬出現了。我揉了揉鼻子,心想真是倒黴,一邊騰出原先抱腿的左手向她們揚了揚算是打了個招呼。她們先是驚慌之至,看到我和我的招呼後臉色馬上緩和下來,胖院長還對我露出一個和藹的笑。
“回去!”她誇張地指指樓上,又對我擺了擺手,繼而轉過臉對李秘書說,“沒事,她沒戴…她聽不見的……”兩人轉身回去了。
我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用空閒的右手拍拍褲子,搖搖晃晃地向上走去。我左手手心裡那個淡綠色半透明的小東西在陽光底下流轉著光芒,像一塊溫潤的玉石。我吃吃地笑著,把它戴回耳朵上。
事實上我並不是個聾子,也不是先天反應遲鈍,不過我相信我的病曆資料上就是這樣寫的。瞧這些一批來一批走的辦公室主任,秘書看我的輕蔑的眼神,我就很是不爽。小時候特彆的討厭,至於為什麼能裝聾裝傻那麼久,就要謝謝我爸了。九年前他給我戴上一個不知哪裡來的助聽器,讓我去兒童福利院前站著。那時候胖院長還沒那麼胖,她開門看見我,表情居然十分的驚喜,然後我就被她連拉帶扯地帶進了福利院。
原來那個時候院長正在愁院裡殘疾,有病的小孩太少,那可是能報告上級要求批特殊資金的。院長問了我幾個問題,見我呆呆傻傻就更滿意了,當即給我立了個檔案,把我塞進福利院裡養。我爸叫我無論如何都要聾傻到底,不然很容易給人領養走,我的檔案裡其實空空如也,辦領養手續的話肯定要露餡。
其實我也不想被人領養。先不說我其實還是很掛念我總醉醺醺的爸和老是打我的媽,院裡被領養走又哭著回來的孩子就多得去了。以前對領養家庭的要求很低,總是出現小孩在新家庭被虐待甚至被…的先例。我怕被人打,我怕痛。雖然留在福利院經常吃不飽,不過那還是能夠忍受的。
樓上有遊戲室和幾個大房間。遊戲室有它獨特的魅力以及驚人的破壞力。一大堆小孩跑啊跳啊鬨啊哭啊,讓戴著助聽器的我苦不堪言,偷偷地扭鬆助聽器,我整理好表情,蹲下溫柔的扶起一個摔在我麵前的男孩。這是剛來不久的小榮,他吵死了。
用手心輕輕幫他揉著膝蓋,我一邊四處張望。幾個護工正忙著換掉那幾個壞了一年有餘的燈泡,平常不見身影的清潔工們也在賣力的刷著牆上布滿手印腳印泥巴的瓷磚。
小榮剛回過神來,朝我大喊:“阿土!剛剛你不見了!我們躲了半天你又不見了!”我真想捂住他隻會瞎嚷嚷的嘴。不就是讓你們躲起來之後不去找麼?我根本沒說過要去找你們啊!想是這樣想,我溫溫柔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阿土姐姐被院長叫去了啊,是很重要的事!所以真對不起讓你們等了那麼久……再說,你們藏得太好了,阿土姐姐找不到啊…”
小孩子就是好騙,他一邊“哦~”地點頭,一邊抓著我的手甩來甩去,又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心不在焉的聽著,不時點點頭,想著今晚有什麼人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