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應懷真:“爹,不用怕。”……(1 / 2)

與花共眠 八月薇妮 7007 字 8個月前

泰州徐家村最近出了件小事,有幾戶的狗被打傷了,不是瘸了腿就是趴窩不能動,還有些平白就不見了蹤跡,眾人估摸應該是閒漢黑天牛乾的好事,這黑天牛向來遊手好閒,欺男霸女,偷雞摸狗不過是平常愛好。

眾人敢怒卻不敢言,隻因黑天牛素來霸道,他娘又是個十裡八鄉有名的神婆,頗有些邪性,倘若是誰不慎得罪了他們家,輕則黑天牛出手毆打,最損的是那黑婆,暗地裡弄什麼妖魘鬼法兒,多半會整的對方家裡雞犬不寧,所以並沒有人敢得罪這一家刺兒頭。

有一次黑天牛偷了條狗,正同婆娘在家裡整治,那狗主人尋來發現,憤怒之下大罵,反被黑天牛打的倒地不起,回家後病了許多日子,終究一命嗚呼,那家人想要找黑天牛討說法,奈何黑天牛家裡都是成了精的賊,去縣衙告狀,卻而差點被他們反咬一口。

自此更加無人敢惹黑家,在這周遭十裡八鄉,黑天牛都是橫著走,不料夜路走多遇到鬼,這黑天牛一朝在縣城裡亂逛,發現好一條肥壯金毛狗兒,他養成的貪苛性情,又加饞癆發作,便捉了那狗,繩子套在脖子上,弄得半死,正要泡製,卻被人尋來。

黑天牛紋絲不怕,耍起橫來,將那來人痛打了一頓。那人不敵,落荒而逃,黑天牛心下十分得意,誰知片刻之後,呼啦啦來了二三十號人,把黑天牛圍住,水泄不通,黑天牛雙拳難敵四手,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些人還不罷休,把黑天牛連同那條狗兒一同帶到縣衙。

原來這狗主人一家正是當地最有勢力的張大官人,這大官人不僅是本地土豪,而且家中更有親戚在京城做官,素來無人敢撩虎須。

本來打死一條狗並不算什麼,可是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前黑天牛打死的都是平民百姓家的狗兒,如今這個,卻算是跟官家“有親”的,自然跟尋常不同,這狗兒偏又是這張大官人甚是喜愛的一條犬,平素裡喂養的都是精精細細的雞鴨魚肉,簡直愛逾性命,如今無端被黑天牛打死,自然恨極,打定主意要黑天牛給愛犬償命。

張家的訟師也是厲害,便將黑天牛之前打死人的事兒重翻了出來,又邀請許多人證,眾口一致,證據確鑿,終於判了他一個斬監侯。

滿縣裡的人聽聞此事,都暗地稱快,眾人不說張家勢大,也不說縣官似有偏頗,多半隻說黑天牛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如今終於得了報應,可見天上是有神佛看著的。

百姓們拍手稱快,黑天牛的娘卻自是樂不起來,先是去縣衙尋死覓活了數次,都被衙差趕了出來,她到街頭哭冤,那些知道內情的百姓們哪裡理會她,樂得看熱鬨,想這婆娘之前做了諸多陰損的事兒,如今可見是蒼天有眼,她若有冤,那些被他家裡害死的狗兒哪裡說冤,那被他母子打過咒過的鄉鄰又哪處說冤。

此處暫時按下,且說這張家雖然勢力大,黑天牛曾打人致死也是真,但上回那家人已經來告,卻敗了訴,這一次為何卻又如此順利地判了黑天牛呢?這還要從這泰州府的這名縣官說起。

此地的縣官老爺,姓應名蘭風,說來也算是個極有來曆的人,他的出身,卻是京城的應公府。

應蘭風的祖上也算是本朝開國元勳,被封為應國公,應家同京城內許多權貴關係都是極好的,提起來也是無人不知。

應蘭風是應家新一輩中的子弟,隻可惜是個庶出,性情有些風流不羈,十五歲上家中做主,同翰林家的某位庶小姐成親,那小姐身子骨曆來不好,一年後生了一子,便撒手塵寰,不多久妾又生了一女。

自此之後應蘭風便有些轉性,不再似之前的浪蕩,開始發奮苦讀,也是他有些聰明,加上幾分運道,三年後竟一鳴驚人,在科考裡嶄露頭角,雖然名次並不靠前,但聖上念他是公侯子弟,禦前又見他生得玉麵秀美,風姿出色,因此十分嘉許,皇恩浩蕩,將他外放了知縣,算是曆練以備後用的意思。

應蘭風本是紈絝,雖有幾分聰明,隻是材質並不如何出眾,加上之前很不上進,因此在新輩子弟中毫無光芒,頗受了些冷落,然而自禦前得寵之後,頓時天下聞名,前來說親的人又絡繹不絕。

這番,應府的人本想選個門當戶對的,誰想出人意料,應蘭風竟自作主張,挑了個清白小戶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姓李,貌不驚人,出身且又低微,不知為何竟入了應蘭風的眼。

終於臨行,他的嫡母言說兩個孩子年紀尚小,不便遠行,續弦李氏又有了身孕,恐怕勞乏了她,因此就把那對孩兒留在身邊照料,嫡母又特意送了兩個貼身丫鬟隨行伺候。

這本地的張大官人,也知曉應蘭風的來曆,自應蘭風來到,便一團和氣,照應的十分周全,應蘭風是個大家子弟出身,雖然曾是紈絝,但對官麵交際,種種手段,也自不陌生,因此兩下裡相處的很是融洽。

這一番黑天牛打死張家狗兒案件,張家隻用先前那宗打死人的案子訴訟,這件案子的苦主之前也曾告過,奈何並無任何人證——眾人都怕黑家霸道,故而不敢出頭,所以當時應蘭風隻判了兩家和解。然而風水輪流轉,今番卻不同了,張家勢力無敵,百姓們又苦黑家久矣,張家訟師略一招呼,真個兒似一呼百應,紛紛出麵指證黑天牛,應蘭風順水推舟,判得輕輕鬆鬆,也算是給足了張家麵子。

自來到泰州這偏僻地方,府內對應蘭風向來不聞不問,除了家長有過幾封書信,從未打點他些銀兩,而縣令的薪俸又低,身邊總還要養幾個丫鬟仆人,應蘭風又不肯盤剝百姓,初來乍到那段時候,差點便捉襟見肘,多虧張家常有來往,二來也多虧李氏能乾,裡裡外外地周旋,因此兩人手頭雖不算寬綽,日子過得倒也安泰。

且說應蘭風來到泰州後不久,李氏便產下一女,取名懷真,今年四歲,生得粉妝玉琢,冰雪聰明,應蘭風疼愛非常,他本算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起初還透出幾分貴族子弟的驕嬌做派,挑衣挑食,自打有了應懷真,竟自發地節衣縮食,但凡有點銀錢,便一概放在小女兒身上,比李氏更疼女兒三分。

前幾年,這一對夫妻磕磕絆絆,還算是順風順水,第四個年頭上,泰州這地方忽然大旱。

先是天不下雨,烈陽高照,繼而河道乾涸,水井枯竭,田地青苗也逐漸枯死……民間有渴死人的事不說,還有村落的百姓為了爭奪有水的井頭,生出許多持械毆鬥的案件,平白死傷許多。

應蘭風雖不算十足的青天大老爺,但自從來到這僻遠的小縣城,治下倒也向來太平無事,眼看民生也漸漸地有了起色,哪想到會出這等事。

上頭府衙情形雖也不妙,但各縣鎮,偏是他的泰州旱情最是嚴重,因此府衙已經派人幾度申飭,命應蘭風快些想法兒。

應蘭風自詡不是孫猴子,請不得四海龍王,每日跌足捶胸,望天長歎,憂心如焚卻無濟於事。

早先應蘭風也請過幾個探水師,在各處找尋水源,打了新的水井救急,然而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新的水井很快見底兒,而再去探水源,能打出水來的也極稀少,堪稱鳳毛麟角。

偏在這時候,應懷真病了,請遍了名醫都束手無策,藥石無效,近來幾日,已見昏迷不醒。

外麵的災情日趨嚴重,愛女的病又不見起色,內外催逼,應蘭風從小到大不曾經曆過這樣凶險窘迫的境地,整日長籲短歎,寢食不安,憂悶欲死,幸好李氏是個剛強的人,強忍悲痛,不時從旁勸慰夫君,應蘭風才勉強撐得住。

這日,門口忽然來了一人,聲稱自己能治應懷真的病。

應蘭風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忙叫人請了進來,乍一看覺得有幾分眼熟:乃是個長臉偏瘦的婆子,眼神渾濁,雙頰微紅著。

此刻應蘭風已有些病急亂投機,也來不及想自己那裡曾見過這婆子,隻問她是否能救應懷真,那婆子拿著腔慢騰騰地應了聲,道是要先看看小姐。

李氏瞧著不甚妥當,待要阻攔,卻又不舍放棄這絲希望,隻好小心從旁瞧著,暗暗防備。待那婆子入內看應懷真的時候,應蘭風猛可裡想起:這婆子不是彆個,正是之前捉入監牢的黑天牛之母,當日曾來縣衙廝鬨過多次的黑婆……

應蘭風吃了一驚,生怕這黑婆是來報複的,急忙入內,卻見那黑婆道:“姑娘這病不是好病,不是單單吃藥就能好的,若要救活了人,老身這裡有個條件,希望大人先答應。”

應蘭風見她來意不善,本正欲發作,忽然見她說能救應懷真,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忙問如何,這黑婆慢慢地道:“還請大人放了黑天牛。”

若是平常,應蘭風自然不肯答應,但此刻若能救應懷真,就算是要他自家的性命,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雖不知這黑婆說的是真是假,但她卻是這些日子來唯一一個敢說能救應懷真的,當下應蘭風便一口應承:“若是真兒安然無恙,便放了黑天牛。”

那黑婆陰測測笑說:“大人最好說話算話,不然的話,隻怕小姐的病一世也不得好。”

應蘭風隻覺得這話刺耳,卻也不以為意:“你快些救人,隻要真兒醒來,我即刻放黑天牛出獄。”

李氏在旁看著,半喜半憂,猶豫片刻,咬牙跺腳,暗中叫丫鬟如意跟吉祥各自取了條燒火棍伺候身後,若見應懷真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先把那黑婆亂棍打死。

而後兩天,不知這黑婆用了什麼法子,過了兩天後,應懷真竟果然醒了過來,應蘭風欣喜如狂,即刻命人放了黑天牛。

應懷真一醒,應蘭風心頭寬慰了一半,抱著親了又親,簡直不舍得放開,李氏笑得彎腰,百般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