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紫聞聲,皺了皺眉頭,略微思索了一陣後,方才恍然悟道:“您指得可是扇兒姑娘?”
乾涸的心仿如重新獲取了生氣,因過於激動,一直站著未挪步子的她不覺頓時有些暈眩,隻得右手強自撐著額頭,重重地甩了甩腦袋…
“紫兒,她怎麼樣了?自早晨抬回去後有沒有人給她請大夫?還有她身上都凍成冰塊了,屋子裡有沒有人給她生火…”一連串問題如炸開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地宣泄出來。
這個世上,隻有扇兒真心待她,可是,她卻什麼也不能帶給她…
千錯萬錯,怪她不該將無辜的人牽涉進來…目光沉痛地看向身前的人,她的眼底不覺濕了一片。
“太子妃放心,大夫已經給扇兒姑娘看過病了,倒是您…。”麵色擔憂地轉向冰塵雪,說著說著,她不覺哽咽出聲…
在太子府這兩年來,她從未見過太子對誰如此殘忍過,可是卻實在不懂,究竟為何要對小姐如此?!
“那就好,那就好…”連連點頭,她顫微地扯出一抹放心的笑容,隨之僵硬的手動了動,拍了拍流紫的手,沙啞著聲音道:“你走吧,彆管我了。等會兒若是被人看見就不好了!去吧…”說完,將頭硬是轉向一邊,一雙悲目用力地眨了兩下。
她是不祥之人,一直都是。
小時候,她常聽下房裡的嬤嬤說是她克死了娘,就連後來爹爹請的算士們也都這麼說…
於是,她被變相軟禁了起來,整整十幾年,除了救紫兒的那一次,她沒有見過大學士府外的任何一個人,她的所有回憶中就隻有爹爹見到她時的恐慌和無奈,有二娘見到她的怨恨與不齒,有冰塵霜一直驕傲的眼神…
她本不信命,卻無奈逃不出命運的牽絆…
“小姐把紫兒當什麼人了?這些年來,紫兒心裡一直記著小姐當年的大恩,又豈能因為貪生怕死而將小姐置之度外?!”一張原本怯弱的臉頓時變得異常堅定。
眼中的淚水幾乎要迸出眼眶,冰塵雪緊緊咬住牙,胸口一陣抽痛得厲害,直到痛得蹲下了身子…
一邊的流紫見狀,急忙也跟著蹲下身,雙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小臉急得通紅,道:“小姐您就彆和太子鬥氣了,這天比不得三四月,您看您渾身上下全濕了,這要是落下什麼病根可是怎麼辦才好?!”心裡著急著,說話的速度也不覺加快了很多。
冰塵雪沒有說話,雙手死死地捂住胸口,不敢吭聲。
那種痛幾乎要將她淹沒過去,一陣一陣,仿佛隻要一呼吸,就能將她體內的氣息全部抽光。
“小姐,您的下巴怎麼…”流紫走到她身側,本打算將她扶起,卻不想看見她下巴底端忽然生出來一個薔薇花的形狀,紅得刺目。
左手幾乎反射性地捂住下巴,她右手艱難地撐著濕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隻是曾聽聞爹爹說過,娘生前也有這種怪病,無藥可治。
每痛一下,下巴上的那顆紅痣會變得越來越鮮血,幾欲滴血…
“隻是個胎記,你走吧,我不想因為我,再讓任何人受苦。”說完,倔強地推了流紫一把,轉而跌在了地上。
若是命中注定有此劫,又豈是她想逃能逃得掉的?!
“可是…不,不管怎樣,小姐不走,我是絕對不會先行離開的。您等著,我去取件襖子和披風來,這裡風大…”堅決地目光重新投向她,流紫忽然站起身,將身上的鬥篷取了下來替她穿上…
雙手一觸及冰冷地布料,她不覺皺了皺眉頭,抬眼見冰塵雪麵色越來越難看,心下一顫,忙不迭又將脖子上係著的毛脖鬆了下來圈住了她光裸的頸子,也蓋住了那顆滲著血的薔薇…
“小姐,您一定要再堅持會兒,我去給把暖爐也取來…”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她不住地回頭囑咐著…
胸中的疼痛一波勝過一波,那顆血紅色的薔薇印記越來越明顯…
冰塵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著,發青的額頭上不時沁出一些豆大的汗珠…
聽到周圍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遠到幾乎聽不見時,她這才艱難地撐開眼皮,將凍得鐵青的右手指伸入麻木地嘴中,用力一咬,一滴紅得眩目的血緩緩落了下來…一滴…兩滴…直到落到第七滴,她才將手指上的血跡擦去。
原本紅得刺眼的薔薇印記突然漸漸變淡變小,最後又化為了一顆芝麻大小的紅痣。
仿佛傾儘了體內所有的生命力,她的嘴唇慢慢轉白,因凍得發紅的雙耳也漸漸褪去了血色…
記憶中,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每次一發病,她就必須擠出七滴血灑在地上,這樣疼痛才會慢慢消失…
這樣的身子能拖多久?她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想。
當血流儘的那一天,也許她就解脫了,再也沒有怨,沒有痛…
嘴角緩緩綻放出一朵笑容,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光,將她溫暖地包圍在其中...
“沒想到你還笑得出來?!”一聲冰冷的話語毫無預料地傳入了她耳中。
冰塵雪遲疑地抬頭,卻看見兩張最醜惡的臉出現在眼前…
臉上的笑容恍如瞬間而逝的流星,她麵無表情地掃了兩人一眼後,轉而用雙手十分艱難地撐著地麵,硬是站了起來與他們並排立在了一起…
“太子的昨日的話可曾算數?冰塵雪沒有令太子失望,希望…太子也還記得昨日答應冰塵雪的約定。”眼前的人影閃了閃,她索性閉上雙眼,將那股暈眩感藏在了黑暗中…
殷佐沒有作聲,他微微走近了幾步,一雙鷹目一動不動地打量著眼前強自硬撐著的人。
那張蒼白得幾乎可與雪媲美的臉此刻依舊固執地高昂著,像個勝利者在炫耀著她的驕傲…
胸中突地一陣發悶,他皺了皺濃眉,轉而將臉對向一邊愣在原地的慕容謙,笑道:“這就要問慕容將軍可否願意兌現昨日的賭約了!”
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仿佛在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晝度夜思
悲憤在心中積聚,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終是張開眼看向另一個給她恥辱的男人。
這時,原本抱著戲謔心態而來的慕容謙臉上頓時呈現一陣錯愕,他怔怔地瞅著那張寧死不屈服的臉,胸中忽地湧上一股難以言語的情緒。
四目相對,一個帶著悲哀和堅決,另一個卻是茫然和震驚。
“當然,既是賭約,又豈有不遵守之禮?!我明天就派人將花月樓的地契、姑娘們的賣身契等一並拿來。”愣了半晌後,他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而目光卻依舊深不可測地鎖在她身上,仿佛定住了…
不得不說,從沒有任何一個女子給他這種異樣的情緒,除了悲憫外卻又隱約夾雜著一絲其他的莫名情緒。
她,難道真是世人口中那個不堪的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