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中心天已經黑了。
他收完東西,差不多五點的樣子。這個點回市中心,不至於天黑,但半路殺出了個謝公,非拉著他吃了飯才能走。
盛情難卻,他答應了,也順勢留下了她。
她還記得當時他說:“青梧也要回市中心吧,不若一同吃飯,吃完之後,叔叔順道送你回去。”
都不待他回答,謝公便決定了,讓送她的司機回去,等吃了飯,謝槲洲送她。
謝公走後,她掐了他一把。
他不生氣,低笑著說:“讓你來幫我收東西,你卻在我房間裡睡覺。不得陪我一起吃頓飯做補償?”
她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色。或許是因為他房間裡點了檀香的緣故,她靠著椅子,不知不覺就睡熟了。
“臉紅了?”他想看一看,她卻背過了聲。
她答:“沒有。”
“真的?我怎麼瞧著了一抹紅色,和那天邊的霞光……”
他還未說完,便被她勒令禁聲。
他將她送到住所,她下車同道:“晚安。”
他也回到:“晚安。”
她這才轉身離去。
天上星星閃爍著光芒,月亮的光輝是溫柔的,四周是嘈雜的,而於他而言是靜默的,因為他的眼中,隻有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他才離去。
隔了半個多月,他們才再見麵。
仍是在展會上,這次展出的是民國時期一些老物件,她感興趣,約了他一同去。
他們在展廳門口碰麵,見麵第一句便是打趣她:“太陽從東邊出來了,這麼久,總算能見大忙人一麵了。”
“少拿我打趣。彆以為你輩分高我就不敢打你。再說,我是真忙。雜誌社一天多少工作量,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
他們進了展廳,這次展出的東西與民國下層人民有關,看著那一張張悲慘的照片,她幾欲側頭。這一段曆史,太殘酷了,百年屈辱,國不成國,家不成家。
淚水幾度欲落,但想著這裡人多,終是忍了下去。一雙手,忽然伸到眼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轉頭看他,他說:“哭吧,這樣就不會有人看見。”
她哭笑不得,亦不知該如何回他。
這人,該怎麼說他呢!到還真不知該怎麼說。
他們往展廳裡麵走,停在一個展櫃前,這裡擺了些民國女子用的首飾脂粉、穿的衣裳褲子。
她對衣裳褲子不感興趣,隻看首飾脂粉,其中一把銀做的梳子最吸引目光,它上麵不光雕刻了精美的山水,還刻了一句柳永的詩——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由此可見,是男子送於自己心上人的。
民國愛情,十有九悲,也不知他們的結局會怎樣。
她叫了他名字,想與他討論一番,卻未聽到答複,她轉身一瞧,她正對著衣裳褲子的展櫃發神。
她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看的是配套的紅褂紅裙,瞧形製,應當是一件嫁衣。
這有什麼好看?莫非是嫁衣勾起了相思,他有喜歡的人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他回過神,她試探性問:“怎麼對著一件嫁衣發呆了?想結婚了?”
據她所知,他沒有女朋友。
他搖搖頭,回答她的問題:“沒有發神,也不是想結婚。隻是覺得這紅色好看,便多看了些時候。”
他的確沒有發神,他隻想起了前世的事兒。
那是民國八年。
西方文明與中方文明已經碰撞,受過新式教育的男男女女結婚時都選擇了西式,唯有她不同,她說她想要一身嫁衣。
於是,他命人緊趕慢趕秀出了一身。
那是民國九年的三月,那時候,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正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的好時候。
於是,她也穿著大紅嫁衣,走進了謝府的門。
往事曆曆在目,但時光已然流轉了百年。
幸而,他所求如願,眼前人,也是彼時人。
出了展會,時候不早了。
他道:“五芳齋推出了古法五柳醋魚,可想去吃?”
“想。”說到吃,她眼中在閃光。
吃喝玩樂,她最愛吃,剩下三個,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