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的眼睛,不經意舔了一下嘴唇,“我餓了。”
他回頭看了眼紋絲不動的隊伍,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去服務區看看。”
“好。”
服務區不大,但應有儘有,她逛了一圈,點了一碗米粉,他點了和她一樣的東西。
因為堵車,服務區裡的位置都滿了,他讓老板打包,帶回車上吃。
他們上了車,邊吃邊說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四年前。
她說:“我沒想到推開展廳的門,就會看到你。”
那個展廳,除了對外開放時會來很多人,其他時候無人問津。謝家人重視祭祖,重視宗族,卻對祖上留下的東西不感興趣。所以,那裡常年都關著門。
“我也沒想到有人會推開那扇門,即使那日有那麼多人。”
“為什麼?”
“時下,對曆史感興趣的人少之又少了,”他看著她,“而你是我意料之外的人。”
那時,他轉身就看到要合上門的她。
她見他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著膽子走了進來。
她同他說話,可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回過神來。
她不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是眷戀的,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有愛意難捱的衝動,有想將她擁入懷中的小心翼翼。
他聽著小姑娘嘰嘰喳喳講一段曆史,聽著她在耳邊絮絮叨叨。
百年的空虛,終究在這一刻被她填滿。
後來,她的小侄兒推開了門,為了與她多一些相處,他也加入到躲貓貓的遊戲裡。
在躲避的過程裡,他故意走到了她躲避的地方。
她要將位置讓給他,他才不會讓她如意,拉了她的手一起蹲下,而他的小侄兒也來得及時,都不用他編借口,她自己也為他突然的舉動找好了理由。
蹲在她旁邊,他看到了那邊長劍。她說那把長劍是那位將軍弑父所用。她細細地將那段曆史,說著說著,又提到了旁人。一位和那將軍極相似的人。民國的富商,經融大鱷。三言兩語將功績抹去,隻將弑父、滅親族的罪名無限放大。
族史之上,記他殺人罪、屠親罪,卻未將故事的背後一一記清。這是他入輪回,求與她一世的代價。
他本就是在曆史上受儘汙蔑的人,縱是富商又如何,終是拿錢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世人罵他、辱他。
唯有她為他不平,還如百年前一樣,要為他正名。
可他從不需要有人為他爭名,他也不在乎名節,他隻在乎小姑娘是否安好。
見到她的那刻就是執念消亡的那刻,可他還是沉默著不說話,隻為了聽她清脆的聲音。
可是,她要走了,怎麼辦?
隻能儘全力,讓她再多留一會兒,那怕隻是一會兒。
於是他開口問她的名字裡的“青梧”是否是納蘭性德詩中的青梧。
前麵的車子動了。
這一刻,她要死了的心,又活了起來。
他啟動了車,車載廣播說相撞兩輛車已經處理好,遊客們可以有序前往杏林鎮。
到杏林鎮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將近五點的樣子。
他找到停車的位置,她下車吐槽道:“果然不能在高峰期出遊。過來人誠不欺我。”
他們這一天,大半時間都耗在路上了。
他看著她,笑了笑,“趁著現在天沒黑,趕緊逛逛吧。”
“嗯。”
大概幾分鐘後,她與謝槲洲到了杏林鎮門口。
望著人潮湧動,漢服與漢服摩擦接踵,現代服裝與現代服裝摩擦接踵,現代服裝與漢服摩擦接踵,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在穿梭時光。
“這裡,跟原來不一樣了。”
她是小鎮愛好者,沒去英國前,已經看遍了嶂溪大半小鎮,杏林鎮也是她看過的小鎮之一。
從前的杏林鎮雖然保留了嶂溪大量的老建築,但因老建築破舊,再加上這裡土地貧瘠,無法耕種,所以這裡人煙稀少,年輕人們更是不到過年,絕不回鄉,一度讓這個鎮成為了留守鎮、貧困鎮。
後來國家扶貧政策出來,有些人看中了杏林鎮大批老宅子的價值,又恰逢複古風襲來,所以投了大量的錢將原本的建築修繕,並打造一個杏林文化節,不僅宣傳了傳統文化,也帶動經濟發展,一舉兩得。
因為杏林鎮常年少人,原本的生態環境沒被破壞,是以宣傳片一經發布,便在網上掀起了熱潮,讓第一屆杏林文化節圓滿成功,此後,杏林文化節一屆比一屆火,不僅讓杏林鎮原本在外務工的人返回故鄉,連帶著嶂溪也湧入了許多外鄉人,解決了勞動力的問題。
“哪裡不一樣了?”他想知道,自己眼中所見和她眼中所見有什麼不同。
她答:“很多不一樣。說是說不完的。”
她見過杏林鎮最原始的風貌,但很樂意現在的改變。至少,流離的人可以回家家,小孩不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等在家裡,盼著家人歸來。
他們進鎮後,她想先處理工作任務,再帶謝槲洲看看這裡,告訴他哪不一樣。
她正猶豫如何開口時,他先說:“你先處理工作任務,我跟著你。”
她會心一笑,說:“好。”
她工作的時候很專心,他也不說話,就這麼安靜的陪伴在她身邊,仿佛回到了很以前。
那時候,忙碌的是他。他要處理嶂溪的大小事經濟問題,還要在亂世裡,為嶂溪、為她謀一條出路。他能留給她的時間很少,但她不生氣,隻是在他忙碌的時候,默默陪在他身邊,不言不語。
天已經黑了,繁星裝飾著天幕,月亮的光輝灑向人世,池塘裡的花含苞待放,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一顆小石頭忽然落下,平靜的水麵被打破,泛起一圈圈漣漪,那含苞待放的花似乎活了起來,跟著波紋搖曳風姿。
她舉起相機,定格下這一畫麵。
過了很久,她放下相機的那刻,他站在她身邊問:“餓了嗎?我查了一下,東來酒樓晚上有蟹黃湯包賣。要不要去吃?”
他站在光影的暗麵,她有些看不清楚他,這一刻,她的腦海裡陡然閃現出“安心”二字。
似乎,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能讓她“安心”。
這樣的“安心”,讓她在逐步淪陷,可她不想抽身,她想沉迷,即使最後沒有結果。
她沒有回他話,傻傻地看著他,他也不管她會如何回答,直接訂下位置。
他把手機放進衣服包裡,看著她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願意去東來酒樓。”
她笑著,故意道::“我不說話,難道不是表示我不願意嗎?”
“不願意也不行,我已經訂好了位置,你不去也得去了。”
她眨巴眨巴眼,“那就……隻能勉為其難去了。”
“嗯。”他寵溺地看著她。
到了東來酒樓,他們坐下後上的第一道菜就是“蟹黃湯包”。
與蘇杭那邊有三十二道褶子的大蟹黃湯包不同,東來酒樓的湯包個小、褶子少,可以一口一個。
她饞這個好久了,稍微放涼了會兒,也不放醋,提著湯包的頂端,放進嘴裡。
湯汁霎時爆開,香味侵蝕著神經,她閉著眼享受,好吃到靈魂出竅。
他不知她的表情代表什麼,忐忑地問道:“好吃嗎?”
“好吃!超級好吃!”她想也不想就答道。
他鬆了口氣,將麵前的兩籠蟹黃湯包往她麵前推了推,“好吃就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