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也在家。”她說,“剛才在泳池旁碰到她。”
“是嗎?”他淡淡地回答,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薔薇說下個月時她生日,她請我去。”
“是嗎?”
“我想她很少主動請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薔薇喜歡什麼,好買了做生日禮物。”
“你自己看著買吧。”沐天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他已經換了衣服,在沙發上翻看今天的報紙。現在所有人都上網看新聞,報業不景氣,一份報倒有三分之二的版麵是廣告,衣食住行,乃至豐胸瘦身,五彩繽紛,看得人眼睛疼。
“你送她什麼?”林悅試探地問,是不是也是戒指項鏈之類的?
“我還在找。”
“要我幫你找嗎?”也許可以一起署名。
“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來。”
說話間傭人來說晚餐準備好了,天齊今天話很少,吃得很快,林悅剛剛舉筷他倒已經吃完了。
他放下餐巾,“我需要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林悅從來不問他去哪裡,去做什麼,但還是適當地表達自己的詫異。
“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好不好?”沐天齊走到她身邊,低頭在她發上一吻,“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們改天再見。”
話語裡沒有歉意,理所當然。林悅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可是她沒有,她隻是在想自己哪裡說錯了話。
沐天齊難伺候?的確很難,可是不伺候他就要伺候外麵世界所有的人,導演編劇化妝服裝,每一個買了票進場電影的都是她的衣食父母,那又有多少張麵孔?還不如忍氣在這裡看一個人臉色。說到底,他也不算壞。而且她愛他。
林悅走了以後,沐天齊到薔薇這一半敲門。當初改建的時候建築師曾經提議兩半宅子之間連通一個暗道,被他否決了。分割得非常徹底,要串門隻好從戶外繞一圈。
傭人開門讓他進去。
“薔薇還在家?”
傭人點點頭,“小姐在樓上。”
薔薇在書房裡隻看了一盞台燈,麵前是後園,晚上黑黝黝一片沒有燈光,她也仿佛整個人坐在黑暗裡。
她麵前攤開一本書,磚頭樣厚,聽到開門聲也不回頭。
“這樣看書眼睛會壞。”沐天齊說。
“人老了就是囉嗦。”薔薇頭也不抬,但是麵上有笑容。
他也不生氣,順手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身邊,以前也這樣替她輔導功課,因為請來的每一個家庭教師都被氣走,他隻好自己來。算起來,不過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可是她的功課依舊很差。
沐天齊看她看什麼,《脂硯齋點評紅樓夢》,“你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有文化?”
薔薇正看到劉姥姥二進大觀園,眾人圍著她取笑,聽言便把書合上,“你不是陪女朋友?怎麼有空來看我。”
“對不起,”沐天齊說,“我不知道你在家。”
“沒有關係,我不介意。”
“你下午和她說過話?”
“她來打招呼,難道我不理她嗎?”
桌上擺著半杯清茶,上麵有薔薇的口紅印跡,沐天齊拿起喝了一口,最好的鐵觀音泡久了也泛黑,苦澀澀的。
“你生日打算怎麼慶祝?”他問薔薇。
“無所謂,又不是真的,怎樣都好。”
“那你還請林悅?”
“不然怎麼辦,她站在那裡又不走,總要找話說。”
“你們還說了什麼?”
“我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你問她這個做什麼?”他的臉一半在黑暗中,另一半有些陰鬱。
薔薇起身開了吊頂的水晶燈,屋裡突然間亮如白晝,沐天齊條件反射地彆過臉閉起眼睛。
“沐天齊,”薔薇說,“你為這個來興師問罪?”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沐天齊也站起來,雙臂把薔薇圈住撐在牆上,“你希望我結婚?”隨手把燈一關,屋裡又黑了。
這樣的場景太曖昧,數年前發生過一次,由這個動作開始,結果是沐天齊把大宅分成兩半.
薔薇仰臉迎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寸,可以聞到彼此的呼吸.
“你和那個人怎麼樣?”天齊低聲問,背光,倒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哪個人?”
“你知道的。”天齊把手臂夾緊了一點,薔薇的空間更小了。
“人家有名字的。”
“我知道。”
“什麼怎麼樣?”
“你沒有馬到功成?”
“什麼意思?”
“據我所知,”天齊說,“他和女朋友還沒有分開。”
“你反正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來問我?”
“我不明白你看上他什麼。”
“不要你管。”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更好的?更好的不要我。”
“薔薇,”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你明明知道。”
薔薇靜默,沐天齊幾乎已經是在她耳邊說話,兩人距離不過數毫米,竟然這樣咫尺天涯。
她自五歲起看他交女朋友,一個又一個,從來不間斷。她那個時候就盼著自己快快長大。她十四歲的時候已經發育,長得很高,開始化妝,和他出去人人都以為她有十八九。但是他還是有女朋友。
那個時候大宅還是連通的,她的臥室就在他隔壁。她有的時候賴在他房間不走,被他笑著抱回她房間塞進被窩。
對於男人的所有都是從他身上學到的,所有的心事都可以和他分享。他是她的父親,她的老師,她的朋友,她的情人。
後來和同年齡的男孩子出去,薔薇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適應他們。他們太吵太鬨,太膚淺太沒有禮貌,他們隻看好萊塢動作片,穿粉紅襯衫配黃色領帶,花在頭發上的精力比她還多,約會兩次就在電影院裡把手摸到她腿上。
實在太恐怖。
但是沐天齊是不一樣的。他自嘲是老派人,永遠走在女伴身後,下車繞一圈替她開車門。他永遠隻穿基本色,短發,天熱的時候戴一副太陽眼鏡,但是和女伴說話的時候一定拿下來;下樓梯的時候托住女伴的手,永遠彬彬有禮。
這樣的男人已經很少了,也許一輩子也碰不到一個。
兩人對麵默默無言,壓力這樣大,薔薇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如果你碰到喜歡的男人,會不會和他結婚?”沐天齊問。
薔薇反問:“不是你一直這樣希望的嗎?不是你叫我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天齊鬆開了手,“是,是我的意思。”
他把手插入口袋中,背影看起來無比落寞。
“反正我搬出去以後,你也可以結婚了。”薔薇說。
“你希望我結婚?”
“我的意見重要嗎?”
沐天齊還是背對著薔薇,一字一頓的說:“如果你不想,我就永遠都不會。”
“真的?”
“真的。”
但薔薇冷冷地說:“你請便吧,我要睡覺了。”
可是換了睡袍以後沐天齊倒又進來,手裡拿著一杯溫牛奶。
“喝了以後比較好睡。”他坐到床頭。
薔薇乖乖接過,小口小口地喝。
“我見過那個人的女朋友。”沐天齊總是那個人那個人地稱呼王立成。
“漂亮嗎?”一個女人問起另外一個女人,最關心的總是她的容貌,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樣。
“和你不同。”他很少評價一個女人的外貌,雖然他最挑剔不過。
“她找你做什麼?”
“聊天。”
薔薇笑起來,她才不相信。她太了解沐天齊,他不會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