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吉他林子航來看過無數回,有時候是隔著櫥窗,有時是進來試試音,然後無限滿足有無限惋惜地歎口氣放下。因為太貴了,要1700多塊。
林子航搖搖頭時候,太貴了,不值。我說,對,不值。其實,我們都知道,值的,隻是,我們買不起。
但我終於還是買到了。雖然我現在肚子咕咕直叫,蓬頭垢麵,但我終於買到了,可以讓林子航擁有了。
背著吉他,想到林子航的驚喜,我傻子一樣地笑了。然而,我接下來的遭遇很快地驗證了樂極生悲的道路:我騎上車沒幾圈,鏈條就斷了。
老天,不帶這樣玩人的呀。
我隻得背著吉他,推著自行車往回走,幾十公裡的路,我不知道自己要挨到什麼時候,最後的一小塊麵包也吃完了,我幾乎已經前胸貼後背了。
正在這時,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禧雪。
回頭,居然是麵包。太好了。麵包坐在一輛小長安裡,看樣子是剛送完蛋糕回來。我上了麵包他們的車,他叔叔把我的單車放在車廂裡,送我回家。
麵包真是好人,一眼就看出我饑腸轆轆,趕緊塞了一塊還熱氣騰騰的蛋糕,一瓶哇哈哈給我。什麼是幸福?這就是幸福呀。我小心翼翼地抱著吉他,喜滋滋地想。
車開到小區門口,麵包幫我把單車拿下來,然後欲言又止,臉漲得通紅,悶了半天,還是那句話:禧雪你什麼時候想吃蛋糕了,就來找我。
我大大咧咧地說知道了,轉身推車想走進小區。該死的麵包又在身後喊,禧雪,你跟……霍綠綠,隨時都可以。
這太煽情了。就像每次林子航送我到這裡,依依不舍的語氣。我轉身想嘲笑他幾句,沒想到動作太大,單車往一側倒,我眼看著也就要摔下去。就在我要摔下去的瞬間,我眼前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是麵包,另一個,居然是林子航。滿臉疲憊的,憔悴的林子航。
麵包先接住了我,然後我就看到了林子航陰沉的表情。我想甩開麵包的手,結果卻更向他懷裡倒,那姿勢更另人想入非非。
林子航的眼睛幾乎要噴火。我心裡暗暗叫苦,完了,完了,他肯定是誤會了。
站起身,我趕緊打發掉麵包,我說,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麵包大概看出我與林子航之間的火光閃爍,把吉他遞給我,坐上車一溜煙就走了。
還不等我解釋,林子航就冷冷地開了口:玩得挺開心呀,還那麼不舍得?怎麼就讓他走了呢?
我把單車放好,一下子就坐在小區門口的台階上。我說,林子航,我不想跟你吵。能讓我先喝口水嗎?
林子航不依不饒,也坐在台階上,繼續他的冷嘲熱諷:大小姐瀟灑了一整天,這會兒累了?你是不是覺得彆人都是傻瓜?就該被人你玩?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風光?
兜頭一瓢冷水朝著我潑了下來,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委屈,即使小時候被老媽冤枉打壞碗,即使被老師誤解作弊,我也沒覺得這樣委屈過。我把頭埋在胳膊裡,先是無聲地流淚,然後是放聲大哭。也不管路人詫異的眼神。
林子航一下子慌了,他的手搭上我的胳膊,被我甩開。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衝過去把吉他扔到他懷裡,衝他嚷,你不是想知道我最近忙什麼嗎?就是為了它。我白天去商場打工,晚上做家教。我怕彆人買走了,我一分鐘都等不了,結果回來時車壞了,就遇上了麵包,他們就送我回來了。
林子航,在你眼裡我就那麼水性楊花?
林子航看到吉他時,先是驚訝,接著是哽咽,他急急地說,禧雪,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擔心你。
今天接到通知書,我就想你最先知道這個消息。我就想看到你興奮,替我驕傲的樣子。連電話都不舍得打,我就直奔你家了,結果你不在家。我又去了顧盼家找,顧盼也不在家;我在霍綠綠家住的那條街道上問了幾遍,找了幾次也沒找到她家。然後,我就一直在這裡等。我怕我一走,你又回去了。所以,就這樣等了一個下午。
我愣了。林子航就這樣等了一個下午?這可是室外溫度40°的盛夏呀,他沒喝一口水,沒上一次衛生間,沒吃晚飯,就在這裡等我,就為了告訴我,他接到錄取通知書了。
我停止了哭聲,實際上林子航開始解釋的時候,我就隻剩下了抽抽搭搭的聲音了。林子航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說,我餓了,你請我吃晚飯吧。
我白他一眼,美死你了。買了這玩意兒,我一分錢都沒有了。
他說,那我請你吧。請無論如何要賞臉。
我忍不住就笑了,然後我把單車寄放好,就與林子航一起去吃晚飯了。肚子真餓了,我跟林子航都清晰地聽到了對方肚子裡的“空城計”,然後同時爆笑。
林子航身上隻有30多元錢,他有點尷尬地說,都是為了來見你,錢都忘記拿了。我們能吃點什麼?
我說,去吃毛血旺吧。我知道一家小吃店毛血旺做得特彆地道,夠味兒。
林子航說,好,去吃毛血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