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家小餐館裡,我們要了一份20元的毛血旺,份量非常足。紅的西紅柿,黃的土豆片,綠的青筍,還有鴨血,瘦肉統統臥在紅亮的湯汁裡,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還沒端上桌子,我已經狠狠地咽了幾口口水。
林子航很奢侈地要了兩瓶啤酒,他說,今天是我們值得慶祝的日子。我端杯碰了上去,對,是值得慶祝的日子。祝你美夢成真。
也許是太高興了,還沒怎麼喝,我就醉了。我對林子航笑,我說,林子航,今天是我們的大日子,不如我們私定終身吧。
林子航抬頭滿臉油光,醉眼朦朧的臉說,好,我們私定終身。這輩子,你非我不嫁,我非你不娶。
我說好,伸出了小指頭:拉鉤,說謊是小狗。
我們鄭重地拉了鉤,鄭重得像簽訂了一個不能違背的契約。而事實是,在10年後,我們雙雙地違背了當日的誓言與契約。
我幸福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其它客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隻有我跟林子航。我們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結賬,老板娘一直擔憂地看著我們,不停地說服我跟她一起睡,攛掇林子航一人先回家。
我拒絕了老板娘的好意,跟著林子航走了出去。惆悵與離愁開始在我們心裡蔓延,通知書到了,接下來的幾天林子航家裡要請客,有很多應酬,我們估計是見不上麵了。等應酬完親友,他又該去學校報道。我們隻能等寒假才能見麵了。
既然都金風玉露勝卻人間無數了,又豈會不介意朝朝暮暮?沒有朝朝暮暮的相濡以沫,兩情長久又從何談起,有多少愛情敵得過空間的離散與時間的蹉跎?
我的情緒突然地低落了下去。
林子航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地喊,禧雪。
嗯。我答應。
禧雪?他又叫。
嗯?我再答應。
我問他,有事嗎?
他說,沒事。就是想叫你,叫你的名字就覺得特彆地溫暖安心。
我眼睛濕潤了,心裡百轉千回。我第一次知道了離彆,就是你心裡的那個人,他遠遠地離開你,你知道他在,卻感受不到他的氣息,聽不到他的聲音,你不能握住他溫暖的手去吹一次風,靠在他的肩頭撒撒嬌。離彆,是一種心靈的顛沛流離,孤獨跋涉,思念與牽掛是唯一的風景。
林子航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讓霍綠綠給老媽打了電話,說我在她家住一晚上,陪陪她。其實,我是跟林子航呆在一起。他完全拷貝了我的伎倆,也讓人給他老媽打電話說在同學家裡聚一晚。他老媽有些擔憂地答應了,叮囑了幾句。
那天晚上,我們去了顧盼家。她老爸出差了,老媽回娘家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在她家彆墅的屋頂花園上烤燒烤,有雞翅,雞尖,雞腿,牛肉,茄子,雞爪,雞珺乾……林林總總一堆,自然少不了酒。
陳梓南與林子航一起唱了很多首歌,最後一首是水木年華的《蝴蝶花》,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淡淡的憂傷的旋律與陳梓南低沉乾淨的嗓音,在那樣的夜色,讓我們都沉默了,隻聽到歌聲在耳邊縈繞:
……
誰能夠保證心不變看得清滄海桑田
彆哭著彆哭著對我說沒有不老的紅顏
……
然後,我們舉起了酒杯;
然後,我們都流淚了。
為了即將而來的離彆,為了許多的青春的迷茫與疼痛。隻記得那晚,對酒當歌,少年傾城。
第二天,在我醒來之前林子航就離開了。我知道他是不想我送彆,不想跟我說“再見”,不想給我品嘗那種離彆之後的失落。
翻過身,揉揉眼睛,我就看到了集郵冊。我的集郵冊,我猶豫了好長時間,轉手賣給了另一個狂熱的集郵迷同學,因為我無論如何是攢不夠買吉他的錢的。
林子航他都知道了。他又重新買了回來,完整地放到我的身邊。有什麼東西在胸口冰冰涼涼的,拿起來一看,是一枚紐扣,他把他衣服上的紐扣給了我。隻是我曾經告訴過一個傳說。
紐扣放在掌心,立刻感到掌心滾燙,眼睛灼熱,鼻子發酸。
林子航,他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