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七日,
神造物的工已經完畢,
就在第七日歇了他的一切工,
安息了。
——《舊約·新世紀》
“你在做夢。”
多托雷有意識時,耳畔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他並沒有來得及站穩,在他蘇醒前,這具身體就保持著一個“前行”的動作。
那身體向前傾著,以至於他忽然的醒來,一腳踏空了一節台階,整個人往下方的水池裡倒去,一瞬就濺起了大麵積的水花,把自己整個褲管、以及大半的衣服都給濺濕了,連帶著那半遮麵的麵具都沒有幸免,上麵也滾落了點點的水珠。
他像是個從夢魘中好不容易掙脫的人,那般驚愕的楞了下,才大夢初醒的收回了失態的表情。
抬頭去仔細瞧上周圍一眼,他能看見那碩大的十字架正掛在圓形大廳的正中央。環繞了這裡一圈的是折射出七彩顏色的碎玻璃窗,他身邊還有著刷了白漆的長椅,與腳下長滿花朵的圓形池子…
整個場地是十分寬敞的,由純粹的白色組合而成。如若不是有光線的折射,那絢爛的光斑也不會洋洋灑灑的落個滿堂。
這個大概能稱作教堂的地方有著一個巨大的透明穹頂,那裡是光線擁擠著,進入教堂的一扇門。
他想自己醒來前應當是在夢遊,而夢遊的目的地就是教堂中央,浸在光芒中的十字架。
多托雷跨過這一圈水池,走向池中花骨朵簇擁著的建築——雕像的下方,正擺著一本攤開的書。
那本書哪一頁都是空白的,唯獨第一頁有著一些字,那記錄在其上的話戛然而止,手寫的字跡淩厲卻不乏工整的意味,是很漂亮的字。
他掃上了一眼,第二遍又從頭再看著這句話,不由得輕啟薄唇:“第一日,他睡著了…”
正讀上幾句,周圍的景色突發巨變,原本正午時分的光景分速流逝,世界像按了快進鍵,僅是眨眼的功夫,一聲冗長的“吱呀”從久遠的大門處傳來。
他望著,那扇門被一道小小的影子推開。
明明打開門的時間並不算長,可等多托雷看著那個影子把門打開時,穹頂竟然高掛起了一輪皎潔的明月。
來人是一個身穿長袍的女性,那件衣服由黑色與白色組合而成,是極度禁欲的修女裝扮。她有著纖細的身形,裹著的頭巾中,有兩縷長發從那裡逃出,輕飄飄的落在胸前。
是錯覺嗎?
並非。
在夢裡,時間好像沒有秩序,睜眼再閉眼,吸氣再吐氣,世界就會經曆無數個旋轉與輪回。
那人已經站在了麵前,平靜的麵容不起任何波瀾,在她的腳邊,白色的花兒徹底綻放,於月光下瑩瑩盛開著。
“和我走吧。”
修女溫和的聲音說道:“你已經醒來了。”
直覺促使他牽上你的手。跟隨著你,他踏破水麵,任由一片小小的清池起了萬丈的波瀾。
他看著你,任由你帶領他前行。
穿過湖泊,越過草坪,見證星辰…如此遙遠的道路,卻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你們終於停下來時,夜深了。天空之中紛紛揚揚的落著點點雪花,一腳下去,就會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雪地之中。
目的地是一棟房子,屋內散發著昏黃的燈光,靠近時,還能聽見裡麵傳來了些人們的話語聲。
你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人來開了。
大抵是身後那人還驚愕於這世界的奇妙,他停在雪地裡,你鬆開了他的手,他竟不跟隨你的步伐。
你隻好回頭,一把將他拉進了溫暖的房子內。隨意對裡麵的人安排了幾聲後,將他安置在沙發上。
“有沒有肚子餓?等一會就有吃的了。先擦一擦,會感冒。”你將他拉過來,隨意給他擦了擦那已經不同以前,如今長許多的頭發,“…你頭發現在留長了。”
物是人非的感覺在內心泛濫。他的頭發也沒有沾上太多的雪花,因此並不算濕透。一會後,你就鬆開了他,自顧自的把他扔在沙發上,扭頭和另外半邊上的幾個人說了幾聲後,從廚房溜達了一圈回來。
“先吃。”桌上是你剛拿來的熱乎飯菜。
說罷你轉身想要離開,多托雷眼疾手快抓住了你。
你聽說他這幾年變了很多很多,也的確。見到他的第一眼時,你就知道他早就不是那個青澀的小少年了。
他這一路都沒對你說話,你們倒也隻顧往前走,硬是沒聊上一句。不過你感覺自己的頭巾都要被他盯穿一個洞了。
“你想說什麼?”反手捏了捏他的手腕,你想示意他鬆手。
他並不掩飾好奇的意思:“學姐?”
開口的時候你楞了下,這和曾經實在是差彆太大了。以往的青澀隨著年齡消失的一乾二淨。帶著笑意的聲音給你一種太過反差的違和感。
“好久不見,你看起來…”你放平嘴角,旋即無奈的說,“…變了很多。”
得到你的默認,他鬆開了手,微微彎起唇:“你沒有變…和那時一樣。”
你並不接他的話,視線掠過他臉上的麵具,一種狐疑的感覺在心中騷動著,想要摘下他的麵具。
“…你的臉怎麼了?”
“沒受傷。”他坐在柔軟的沙發裡一派輕鬆,從善如流的回答,看上去比以前更會糊弄人,“隻是方便。”
這樣的回答可不能讓人滿意。你的記憶裡,有太多關於他“悶聲做大事”的樣子。
你正想說他,旁邊一個穿著和你一樣修女服,綁著個麻花辮的小姑娘走了過來。
“咦,這是死者是誰?”說著,她就好奇的打量起了你們二人,一副抓到你奸情的樣子,“姐~修女某種意義上可是嫁給主的,就算他看起來很帥,但你也不能直接帶回來吧?”
你眉間一抽:“今天是安息日…!小瓜皮,你是不是忙著調戲帥鬼給忘了。”
麻花辮立刻到某人身後:“姐夫,你看我姐這麼凶,你怎麼會喜歡——”
“——回你房間去,不然明天給你加工作。”你笑著趕人。
小姑娘臉一冷,立刻灰溜溜跑了,回走廊的路上還遇上兩個修女。她直接二話不說的把她們也拉走,算是很自覺和上道了。
你自覺尷尬,於是搪塞了個理由扭頭出去了一圈,順便提醒下樓裡他人這事。
兜兜轉轉回來後,多托雷麵前的盤子空了,手上拿著本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書,正思索著用手指摩挲書頁。
一下又一下,神遊在天地間。
“讚迪克。”你喊了聲去看他,下意識的對他伸手要拉他起來:“今天是休息日。我帶你回房間休息去吧。”
多托雷的回答是順從。
隻不過當他搭上你的手指時,並不是直接牽著。他反客為主般的用十指攪住你的手指,把死死扣住了。
你第一反應的還不是你們十指緊扣的姿勢,而是滿意的點點頭:“看起來不貧血了。”
“嗬…”他沉沉一笑,個頭比以前高上太多。站起來時,幾乎是用陰影就能把你圈在懷裡了。
還是不習慣啊…
心中喟歎一聲,你拉著他走了。
大約是繞了幾個小圈,並不算小的房子內,你帶著他上了二樓,走到最裡處時,你給他遞了串鑰匙。
“屋裡有熱水。這裡的設施比較舊,隻能用壁爐添柴火。我剛才安排了人去了,裡麵應該不冷了。”你說完側了個聲,指著走廊儘頭的房間,“那裡是我的地方,有事你就來敲我門,好嗎?”
他點頭,進屋又停下:“不進來坐坐嗎?”說的就好像是這裡的主人。
你搖搖頭。
他遺憾的回身對你道了聲再會,然而下一刻,當你真的轉身時,一雙手迅速的向你擒來,狠厲的把你托進了房間。
門被“砰”的聲撞上,身體也被那人狠狠的扔到了裡麵的床鋪上。
你剛張了張口,整個人還發著怔,他便忽的掐住了你的臉頰,搞得你一瞬間無語,什麼都說不出話來,隻能用眼神譴責他一下。
“我很想念你啊…我的愛人。”
是篤定的、暗藏興奮的語氣,那個人還是露出和曾經一樣的笑容,隻是現在明顯要隱忍了許多,他按耐不住的笑意與歎氣聲足夠讓每一個人都發怵。
除了你。
你早就習慣他突然犯病了。
以前還同居的時候就是,後來你死了,聽之後下來的人說他搞事給人發現了,被逐出教令院了。又還聽說他當上了什麼執行官,在很久很久的以後,你又遇見了一些死在他手下的人。
那些人每一個都哀嚎驚叫,至死都驚恐不安,哪怕是最虔誠的祝福,也難消這些恨意。
“…讚迪克?”
他沒有下力氣,可被捏著下巴的你依舊並不覺得舒服…主要是被他壓在身下的感覺實在不…不太習慣。
“怎麼了…?”沒忍住的去看他的臉,可惜,你隻能窺視到那露出的薄唇。
他看見你的眼睛。
沒有波瀾、平靜,是至死都會淡然的人。
若把生命比作一首歌謠,多托雷承認,你是他這一生中,聆聽過的最悠然的安神曲。
…
久隔多年。有句話叫做小彆勝新婚,那大彆可能勝的更多。當初對你說“左愛不如搞實驗”的年下弟弟想要和你天雷勾地火。
——而且你現在還是個修女。
在那隻手滑向你的裙底時,你整個人都傻住了。內心乾乾淨淨的是一片驚恐,想要掙紮又掙紮不了。
在他的懷抱中,你就是他的死囚。由他束縛著,怎麼掙紮都是徒勞。
眼看著就要“大事很妙”,你的聲音陡然一軟,平和的模樣破了個口子,全身用力向上一撞。
一記鐵頭…多托雷毫發無損,你的額角磕在他的麵具上發出一聲悶響。泫然欲泣的模樣勾的男人低笑了兩下,張口就咬上了你的唇,變相為你保住了早就沒有了的貞潔。
然而依舊不妙,他的手指還掐著你,隨著親吻的深入,手指也越來越用力,頗有一副想要把你玩死在床上的意思。
看著你因為呼吸被剝奪,而痛苦的流出生理鹽水時,他的索取就更加的猛烈。往往隻是給你一個發呆喘息的時間,你就又會被他抵在柔軟的床鋪上,任他撕咬,將唇齒流連在你的肩膀、耳垂又或是白嫩的臉蛋…
叫苦連天不過如此。
一身包裹著身體的修女服被扯開了領子,頭巾早就散了,一頭長發鋪在床上,鞋子也因為身體的交纏間而少了隻,合理猜測已經跑到了床底之類的角落。
從前有人和你說過,這種事情就不能求男人。越求越過火,可是你不知道能怎麼辦。覺得委屈難過時,腦子裡不合時宜的就會出現年輕時的他。
那時的讚迪克脾氣不好,最開始下手還會有點無措,後來越來越從容。將你徹底納為自己人後,雖然總是覺得你麻煩,但一發現你被人欺負了,就會正好把惹你的人“請”進家裡的實驗室。
你其實不知道現在的多托雷有多能忍。
他扯壞你的衣服,看著你哭,對你又咬又親,心情越來越愉悅,結果還不下手。
等你慌的神回來,你就會不禁好奇:這還是男人嗎?
但現在不會。
你迷茫的被他鬆開,晾在一邊。他雲淡風輕的走進浴室裡衝澡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出來的時候你正單手捂著胸口,尋找著自己失蹤的鞋子。
為什麼捂胸口,自然是那裡的扣子全都壞了…
你呆在原地看他。他身上還是一件藍襯衫,隻是看了你的樣子後,回頭從某一邊撿起了你的一隻鞋,隨後蹲了下來,替你穿上了。
你下意識的想要躲,發現他沒什麼彆的動作後,開口道:“我先回去了。”
他“嗯”了聲,還替你開門。
一踏出那房間,你就以最快的速度,保持鎮定的樣子衝出了這裡,一個轉身就打開了自己的門,又立刻鎖上。
你回去換了件彆的衣裳,依舊是修女服,可你把每一個衣褶都撫平了。
鏡中的自己衣冠楚楚,除了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不太妙。
無論是白皙的臉頰上,還是隱秘的脖頸處,又或者是手腕關節轉折的地方,已經不單單是曖昧的吻狠。
要不是你已經確認自己於“生”這個概念脫離了關係,在伊甸園般存在的生活沒有太大的真實感。不然,被這些所包圍的你大概會覺得…
拍拍臉頰,你跑到淋浴間捧了盆“聖水”擦拭了下這些地方。
很快,這些東西就消失了。你如不久前一樣毫無區彆,一板一眼到衣服都不曾有過差錯。
不過你好像忘了。
現在是晚上,馬上就要睡了,這個時候穿什麼厚重的修女服…?
“……”
你隻好沉默的把理整齊的衣服再脫下,換上了睡衣。
百年不變的生物鐘叫醒你時,天色都未亮。今天是一周中的星期一,也是第一天。其實理應與你無關,畢竟你執的雙數班。
不過因為出現了一個重要的人。在修道院所有的人都有默認的規則。誰家的就由誰家的來處理,所以你自然要早起,還要專門給某個人開小灶,給他最大的“生還”可能性。
穿戴整齊去敲門時,你發現他的門根本沒鎖。站在門外喊了兩聲後,你就乾脆進去了。
一走進去,就看見多托雷正站在那窗台上。積著雪的欄杆上一隻黑色的,應該是渡鴉的生物正同他麵麵相覷。
有人說黑色的鴉類是死神的代表,因此認它們為不詳,也有人說鴉類天生擁有聰明的智商,明明是智慧的使徒。
在魚龍混雜的信仰間,你不予置評。
不過拋開這些,你們這的烏鴉的確挺可愛的。那雙眼睛也能分辨的出善惡,看它對讚迪克這麼友好,那親愛的讚迪克一定從…
“嘖…”男人發出一聲像笑般的聲音,撫摸著它羽毛的動作一變,一把掐住了渡鴉,“很聰明的小東西,就是有點多事了。”
你:“………”
目睹渡鴉狠狠啄他一口,卻沒成功的你木著臉上前拯救了鴉鴉。
“去吧。”撫平它翅膀的絨毛,它親昵的蹭了蹭你的手…又人性化的白了眼旁邊的男人後,從懷裡叼了顆好看的藍寶石給你。
一臉獻寶的意味。
你又摸了摸渡鴉,笑顏如花:“真可愛,送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扒死人的遺物了哦。這個貪財鬼的怨氣快衝死我了。”
鴉鴉眨眼,又叼著寶石無辜的飛走了。
處理完人鴉矛盾,你回頭看著多托雷,見他換上了衣櫃裡神父的裝扮。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抬手替他理了理衣服。
“走吧,要被處刑了哦。”你笑道。
多托雷隨你走時瞥了眼陽台外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