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一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就有點著慌,“夏容你怎麼了,你彆急著哭啊。”
夏容聽了眼淚反而更加洶湧。真正難過無助的時候,彆人的關切,就是催淚劑。
她抽噎著把事情告訴平安,平安聽完之後,半天沒有說話。
這是一個一夜情已經不再驚世駭俗的年代,如果隻是一夜情,當做教訓以後注意點倒也可以輕易過去。可是幾個男人把她帶走,她自己的反應又不像是被幾個男人糟蹋了的感覺,難道……
她心裡有了不好的感覺。可是夏容這樣,她又不能把這一層點破,於是隻好柔聲安慰她。
掛了電話之後,平安開始考慮:這很有可能是一件有預謀的行動,對方也許留下了夏容一些隱秘的東西,用以威脅她,或者,讓她名聲掃地。夏容把這件事告訴她,可是她不過是北京一家小公司的職員,她沒有辦法插手這樣一件大事。
可是貿貿然去找人幫忙,隻怕光是一夜情的猜測就夠讓夏容顏麵掃地了。她有點猶豫不決。
夏容周一去上班,門衛卻遞給她一個郵件袋,說已經在門衛室躺了一天了,讓趕緊看看,彆耽誤了正事。門衛特彆友好的提醒她,她隻好笑著接過,她現在已經對郵件袋非常恐懼了,一接之下隻覺得頭皮發麻。
反鎖上辦公室門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打開郵件袋。
非常強烈的不好的預感,這個郵件袋來的太巧了。摸起來的質感,未免也太像……
抽出來看了,她的血一下子衝到頭頂,癱坐在座位上。
預感是真,那果然是她的裸照,她隻看了一張就急忙丟開,裡麵還附有一盒錄像帶。她不用打開也知道那會是什麼內容。
手足冰涼的坐了好久,隻覺得天地灰暗。直到有人在敲門,她才手忙腳亂的趕緊把這些東西統統塞回去。
是小周來通知他,老師叫她過去。
她整理了情緒,然後推開了總監辦公室。
“夏容來了?坐坐坐。”她聽話的坐下來。
“最近是不是太拚命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老師關切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隻覺得眼淚又要滾出來,忙忍住,“老師,我沒事,可能是最近沒休息好吧,我一會兒去吃點藥就好了。”
“哦,那就好,今天找你來是有些話要跟你說的,老師也已經這麼大年紀了,我也不想再繼續做下去了。你好好乾,這三個月我帶你熟悉一下公司裡的主要事務和部門裡的大小事情,基本上我也就可以安心退了。”
夏容知道老師一直是對她極好的,卻沒有想到他這麼快要把位置給自己,要讓自己獨立打拚。可是想起那些東西,她就大腦一陣混亂。
她沒有忘記那上麵附著的字條:夏小姐身材真是好,相信這些照片傳播出去,夏小姐就算丟了雜誌社的工作,也自會有小成本電影來找夏小姐光大國門的吧。不過夏小姐如果無意投身電影事業的話,辭去工作離開北京,切記不告訴任何人你的行蹤,我們答應這些東西永遠不被第三個人看到,如何?
她嘴唇動了動,老師以為她是擔心自己能力不夠,就說,“夏容,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看準了你的拚勁,不要懷疑自己,你可以做好的。”
她無言的退出辦公室。不知老師明天見到自己的辭職信,會是怎樣的傷心和失望。
她忽然明白,自己所擁有的這一切,這多年來的辛苦打拚,算是白費了。
她本來即將得到她夢寐以求的事業高峰,卻被殘酷的現實打退了。
她好恨!她不過是這大北京城裡一個普通的憑本事吃飯的小女人,她到底是驚動了什麼樣的人,對她下了這樣的狠手,幾乎要置她於死地!
她沒有見過那麼大的世麵,這樣的手段讓她害怕!
她帶著這些要置她於死地的照片上了車,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還有誰可以找,她彷徨無助,前途好像一片黑暗。
不如就這樣死於車禍,在巨大的撞擊裡被粉碎,一切就結束了。那些東西,彆人再看見或者看不見,她已經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
她油門踩到底,在路上狂奔,隻想把自己溺死在這樣的快感裡,然後就這麼出車禍死去。
手機響起來,她沒有管,它卻一直執著的響。她拿起來,看見平安的名字,終於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平安平安,這個名字真好,一看見就讓人生出勇氣來。不管日後是否離散,她的父母當年一定是懷著愛的心情生下她的。
她一進平安的家裡,就像是回到了最親近的人身邊,撲進她的懷裡開始嚎啕大哭。杜平安安慰著她,忍不住眼淚跟著落下來。
她最好的朋友啊,她看見她所有從少女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從一個男人那裡收獲了滿滿的傷痛,幾年走不出來。
好不容易走出來了,走向另一個人,卻再次被傷害被欺騙。
她已經這麼可憐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如果換做她,總還會好點。她本來就兩手空空,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可是夏容這些年做到這個地步有多不容易她是知道的。
因為是非專業的關係,她在所有假期裡都全部在上課泡圖書館充電,自己要找她逛街聊天都找不到時間,就為了要好好熬出一片天!
她的辛苦才換來今天的這一切,現在他們就要奪走了!
她願意代替她承受這一切邪惡的啊,那些人怎麼那麼無恥!她心裡恨著,恨到內心都微微發酸了。
夏容一直哭,哭得淚都停不下來。她把這些年的辛苦全部積攢下來,似乎就是為了能夠一次哭個乾淨。
她懷孕的時候打了胎,她沒有這麼哭;她被人像抹布一樣拋棄的時候,沒有這麼哭過;她被人欺騙的時候,沒有這麼哭過。
這一次,她要失去所有了,要將所有努力歸零了。
她想想自己已經快三十了,要男人沒有男人,要婚姻沒有婚姻,連這碗飯都保不住,她以後要怎麼辦才好?
那些東西要追隨她一輩子的話,她還不如就此死去乾淨!
她這麼怔怔的想著,就對平安告了彆,自己要開車回家。平安放心不下,送她回家。把她安置好了,又買好了東西給她存在冰箱裡,才回家。
進到客廳發現夏容的那個袋子遺落在沙發上,她拿起來,左思右想,隻有去找方瑾瑜了。
方瑾瑜已經在電話裡聽完這整個事件,杜平安把袋子交給他:“我想來想去,隻能找你解決了。這裡麵也許可以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你拿著吧。”是啊,數遍北京城,她能指望的,也就隻有方大少了。
他接過來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平安咬了咬嘴唇,想要叮囑他內容不可外泄,又覺得多餘,夏容和他可比自己和他感情深。
她轉身要走,身後的方瑾瑜忽然開口,“那這些天,你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想不開。”
他的確很細心。
平安點點頭,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自然會好好照顧她。
方瑾瑜翻出通訊錄,撥了電話,“我這裡有件事要麻煩你,一會兒我過去找你。”
方家在北京紮根很穩,什麼樣的朋友他都有結交。不必他主動,也自然會有人上來與他攀關係。
他要做的,就是不論用任何手段,都要迫使這些人不能威脅到夏容!
他拿起袋子,不再多做停留,直接往車庫走去。
直到到了車裡,他才敢把袋子打開,又把錄像放進了播放器。夏容的身體那樣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麵前,他的血液一下子衝上頭頂,而播放器裡也開始出現夏容在床上的形態,鏡頭對準了她,還有另一個男人,卻被刻意的略去了麵目,他似乎還沒有對她做什麼。
方瑾瑜的手握成拳,他的人生裡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醜惡,而這竟然是發生在他最喜歡的女孩身上!
指甲深深掐進肉裡,這些人這樣對待她!他不會放過他們!
他知道這些東西一般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但是隻要有一線可能,他就要把他們全部揪出來!
宗華在他的事務所已經恭候多時了。
方大少是他的故交,既然他有事要自己幫忙,那麼自然就要推開一切手頭工作來幫他。隻是方大少才回國,會有什麼事情需要他一個北京小有名氣的私家偵探?
方瑾瑜把袋子拿在手裡,把前因後果一說,宗華心裡就猜到了幾分。
這個女人就算不是方大少的女朋友也起碼是他中意的女人,他說了半天也不見把東西給自己看一眼,抓在手裡牢牢的,可見並不是忘記了,是實在也不願意他見到。
他提醒說需要一張照片來看看有無線索,好下手查找,方瑾瑜才從袋子裡抽出一張好歹不算太暴露的給了宗華。
宗華於是也不多留,說給他幾天時間,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方瑾瑜也是分身而來,公司裡正有要事,他還沒來得及對夏初交代什麼就出來了,下午的會議還需要一些準備工作,他必須得走了。
“宗華,這麼多年的交情了,這件事,請你務必徹查清楚,拜托了!”
“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宗華深知方大少的脾氣,輕易不麻煩人,一旦動用了關係,那便是極重視的大事了。
隻是他剛踩了油門,電話就響起來了,是杜平安。
“方瑾瑜怎麼辦,夏容自殺了!”
“送醫院!快!我馬上就來!”
杜平安一返回夏容的家裡就聞見滿屋子的煤氣味,她隻來得及大叫一聲不好,就趕緊奔向廚房,夏容靠在牆上,臉色已經烏青了。
她隻來得及用毛巾捂住她的臉,把夏容拖出來屋子,就趕緊給方瑾瑜打了電話。
方瑾瑜趕到醫院的時候杜平安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垂淚,他一個箭步趕過去,“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醫生還在搶救,不知道會怎麼樣。”平安好害怕,方瑾瑜心底也沒有底,可是隻好安慰她,“彆擔心,應該沒事,算是發現的不晚,煤氣中毒不比割動脈,總還有幾個小時的發生時間。”
“對了,夏初知道嗎?要不要叫她過來?”方瑾瑜問。
“不用了,夏初會問起自殺原因的,夏容不想家裡擔心。”方瑾瑜一直奇怪為什麼夏初和夏容不住在一起,姐妹之間互相本來好照應的。現在看來,姐妹倆總有點隔閡,不然何以平安可以知道的事,夏初倒不知道了。
可是眼下已經沒有時間管這些了,夏容能不能脫險才是他們最擔心的。
醫生出來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圍上去,醫生一邊摘下口罩一邊說道:“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但是最好還是在醫院觀察幾天,煤氣中毒對心腦血管和身體器官影響極大,最好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
兩個人剛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
方瑾瑜一麵跟著醫生走一麵說著話,平安不用聽也知道,方大少大概又要申請特殊照顧了。
果然不久就有護士把夏容的病房安排到了C區,那裡全都是高級病房。
說實話,在杜平安的觀點裡,貴公子不應該是方瑾瑜這樣的。怎麼著也應該是出入有隨行,來去有家丁的。
可是方瑾瑜什麼都是自己做,而且為人特彆仗義,似乎有任何事都可以幫忙解決的。
這樣的男人才是值得依靠的吧?
隻是不知道他最後會是誰的依靠。
夏容還蒼白著一張臉,平安轉過頭去對方瑾瑜說:“夏容會沒事的吧?”
方瑾瑜鎖著眉頭,一陣心疼,就算這次脫險了,難保不會有下次。除非他將那些人徹查出來,將這件事了解。
否則,她怎麼會有臉麵活下去,夏容是烈性的女人,他不是不知道。
夏容未必會願意在這裡看見他,更未必會願意叫方瑾瑜知道這樁事,他囑咐了平安幾句,還是走了。
這個女人,他一次次見到她生命裡脆弱不堪的事情,倒覺得她實在可憐。
名媛淑女他見的多了,卻總覺得是隔了一層。
行動舉止再優雅,也不過像是櫥窗裡的擺設,沒有血肉。
隻有一個夏容,也隻有她,真的入了他的眼。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來已經等了她那麼多年。
夏容醒轉過來的時候,平安正在給她梳頭發。兩個人怔怔的看著,杜平安忽然就淚下了。
“不要告訴我的家人,平安。”夏容隻說了這麼一句,就又閉上了眼睛。
很快的,醫院這邊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
夏容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可以辦理出院了。
方瑾瑜去了醫院結算住院費,這些天他雖沒有出現在醫院,卻一直在拜托醫生幫她好生照料,生恐她再出事。他開了車去接夏容的時候,夏容方知這一切都已經被他知道了。
她想了想,幸好這是瑾瑜。他算是看全了自己生命裡所有不堪了。她所有不能為人道的故事,他全都知道。
她笑了笑,她這輩子難道竟是和他分不開了麼?
夏容才出院,宗華那邊就有了消息,那些人百密一疏,終於叫他找到了那間賓館,一查登記記錄,很快就將人物差不多鎖定了。
再動用了一些手段,叫他們把主謀供了出來。
方瑾瑜掛了電話,轉過頭看了眼麵色有些蒼白的夏容,“已經查出來了,說是姓李的指使的。”
方瑾瑜想了想:“也許,是李流清。”夏容轉過頭看看他,“那不是你們家親戚麼?”
“說起來,和誰沒有一星半點的親戚關係?但是既然做了這樣的事,那這樣的親戚,就算不得親戚了。”
夏容也就不再說話,她心裡說,那麼這次我又是欠了你的了。隻等我有能力再還了。
如果可以,她倒真的想,趕緊投胎到下輩子,結草銜環來報答這些人。
她這輩子已經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