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一直在你身旁從未走遠
夏容告假回家。北京本來是她喜歡的城市,本來是一心一意要紮根的地方,她在那裡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了自己的事業,還買了房子車子。她隻覺得很滿足。
可是越來越發現,她所有的冤孽似乎都在北京。她愛過的男人,她被拋棄的經曆,男人的新家,都在北京。讓她隻想著逃啊逃啊逃,逃到永遠不用麵對的地方。
她打電話回家,抱著聽筒一直哭一直哭。爸爸媽媽都嚇壞了,爸爸把電話拿給媽媽接,然後自己坐在一邊抽煙,他不敢說話,怕自己一說話把女兒嚇跑了。媽媽就一直在旁邊安慰,著急的問:“到底怎麼了?你說啊,不說要急死我們啊。”
她隻來得及說一句:“我分手了。”就又哭得淅瀝嘩啦。
媽媽長出一口氣,“你嚇死媽媽啦?分手那是那個人有眼無珠不識寶,你有什麼好為他難過的?”她是真的嚇壞了,剛才她在女兒的哭聲裡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可怕的猜測了。
她不覺得分手是件多麼難過的事,年輕人總是這樣看不開,其實愛不愛,沒有那麼重要。她和她們的爸爸還不是這樣過了一輩子了?感情都是慢慢加深的。
夏容隻覺得自己不孝,她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對待自己的愛情上了,這些年,有多少是放在自己父母身上的?
到了末了,唯一收容她的,還是自己的家。
家裡做了她愛吃的菜,房間打掃乾淨,照著她最喜歡的樣式。不想讓她在家裡有一點點不順心。她看著這一切,隻覺得窩心的想掉眼淚。
“容兒,幫媽媽買瓶醬油上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媽媽已經喜歡這麼叫她了。也許是從她的白發開始漸漸明顯起來開始,她漸漸當自己是個老人了。夏容最近拉她去做美容她都已經不去了,說人都已經老了還美什麼容啊,又不是像你們年輕人。夏容聽的當時就要下淚。
“好,那我下去了。”她去翻了錢包,拿了零錢。就這樣下樓去了。左右也不過那麼幾步路,她把頭發清爽的紮成馬尾,又穿了一套運動短衫。
初夏的時光,正是她的生日啊。真好。媽媽以前還老是說她們沒有福氣,生在這樣青黃不接的時候。可是她卻喜歡。陽光絢爛,蟬鳴蔭濃。一副多美好的畫卷。
下樓剛在便利店買好醬油,轉身正要進小區,卻被一個聲音叫住,“夏容?”
是楊明軒。他搖下車窗,仿佛有點不確定似的看著她,“還真是你?”
她也認出了他。楊明軒的父親是□□的獨子,大學畢業之後就回來開了酒店。聽說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想不到這麼多年還記得自己,她真是受寵若驚。大概又是托了謝晟揚的福吧?
他招手要自己上車,“怎麼樣,老同學,一起去吃個飯吧?我正好沒吃晚飯呢。”
她揚了揚手裡的醬油,說:“我還要上樓呢,家裡等醬油。”
楊明軒才不吃這一套呢,“喂,老同學你不是這麼無情吧?變成首都人民就忘本了?這個麵子也不給我!”
夏容麵露難色,這邊楊明軒已經來開車門下來拉她了。她略一猶疑也就上了車。
幾年不見,楊明軒已經儼然是一副老板的模樣了。夏容坐在副駕上看了看他,肚子有微微隆起的弧度,麵色紅潤,誌得意滿。這是她的老同學,哪裡還有當年那個少年兒郎的模樣。她又變作了何等模樣呢,她不敢想。
“要去哪兒吃飯?可彆拐賣我了,這是賠本買賣。”夏容笑道。
“去我的飯店看看。”他笑道,瞥了她一眼——賠本?未必。這幅清純模樣,說她是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又有誰會懷疑?
“真是發達了,開了飯店了,日進鬥金的生意啊。”夏容由衷的讚歎。這些人就是好,起跑線就贏了彆人二十多年。以後她的孩子可不知會不會有這麼好的命?
“哪裡哪裡,經濟形勢也不好了啊。”楊明軒笑著說。
“經濟再不好也要吃飯不是,你還能虧了?”
楊明軒就矜持的笑了。彆的不說,就衝這家飯店是□□兒子開的,巴結著來的人會有少?□□和他兒子又不分家,兒子的跟他的有什麼區彆。
飯店侍者出來泊車,服務員恭敬打開了門。正是午餐時間,夏容隨便一掃隻覺得到處都是人,還有座位?
可是服務員把他們帶到2樓一個寬大的包廂門口的時候,夏容就知道自己錯了。當老板就是好,飯店滿到爆也照樣有辦法空出一間豪華包廂來。
他坐下來服務員就直接上了菜,滿滿的一桌子,夏容以為還有彆人,想不到楊明軒直接就拿起了筷子,“吃唄。還等誰?”
“就我們倆?”那叫這麼多菜乾嗎?
“這些都是招牌菜嘛,讓你嘗嘗。”楊明軒倒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也就不客氣了,心裡還嘀咕,剛才誰說經濟危機來著?
楊明軒看了看夏容,這個女人看起來倒也平靜,不知道她和謝晟揚之間還有沒有什麼糾葛。
他給她倒酒,閒話家常,說著他們的青春歲月。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年輕的下巴留著青澀印記的男孩啊。
夏容想想,往事似乎已經漸漸不分明,隻剩下一個謝晟揚的眉目清晰。
她的所有青春歲月似乎都拿來做他的人生邊角料了。可是如果沒有他,也許也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很公平的,她早就釋懷了吧。
楊明軒看她的神色似乎也有些追憶往事的模樣,於是再倒了一杯酒:“你知道阿揚結婚了吧?”
夏容笑了笑,“孩子都大了。”當年她和他的孩子生下來,現在已經在上學前班了吧。
楊明軒看她神色平靜,心底有不信,當年愛的那樣轟轟烈烈,今天真就雲淡風輕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結婚嗎?”他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抿了一口。
“阿揚那個時候在美國求學,一年後遇到了同在那邊求學的崔紫雲,她對阿揚很好,常常照顧他的起居生活。阿揚那個時候還是單身,來往多了,也就有很多人以為他們是情侶。但是直到阿揚在美國生了場大病,崔紫雲在醫院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一個月,出院之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夏容沒說話,她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有了新歡。
所以他才會對自己說,“看來我們現在都過得很好。”
是啊,你過得確實很好。
她把麵前的一杯酒全部灌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動一動就把眼淚勾出來。
“都說是偶遇的,這些家庭的事誰說得清楚呢?也許早就策劃好了,才特地把女兒送出去也說不定。等阿揚從美國回來,他媽媽就開始稱病,要他接手公司,要他早日成家。”他給她又倒了一杯酒,“嘿嘿,現在的老人家就喜歡玩這一套,動不動就要兒子儘孝的,幸好我們家老太太身體好,瞞不過我。”
她想起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曾經逼的她有多麼苦。
眼前的酒一下子又見了底。
楊明軒看著趴在桌子上的夏容,忽然覺得自己一陣無趣。自己真的是在這小城裡憋的太久了,怎麼想到要拿一個女人的傷心往事做消遣?他滿可以叫上一幫兄弟,找個飯店,叫上幾個漂亮姑娘,好好的消磨這一段午後的時光。
可是這樣的想法隻是一陣的,未必有多內疚。
他忽然又有了主意。
謝晟揚也回家了,乾脆叫他來這裡看著辦好了,他可不敢送夏容回家。指不定被認為他怎麼她了呢。
他沒有叫謝晟揚來吃飯就是想自己探探這個女人的內心世界,想到等下謝晟揚那張吃人的臉,他還是有點害怕的。
謝晟揚接了電話,他把情況說完,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你現在在哪裡?”
他呼出一口氣,把地址告訴他,就坐在一邊等他來了。
謝晟揚火急火燎的趕來,推門就看見夏容斜斜靠在楊明軒身上,楊明軒兩手一攤,做出無奈的表情。
夏容已經醉了。
他一把抱起她,她怎麼又這麼瘦了?
然後眉目冰冷的掃了楊明軒一眼:“下次你再這樣,彆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楊明軒在他身後低估,夏容啊夏容,我真小看你了。你居然對他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把她放在車上,開了空調,又擔心她睡著感冒,從後座拿了自己的外套蓋上她的肚子。他記得她每個月那幾天總會疼的死去活來,那個時候他笨啊,都不懂的安慰她照顧她,隻會說女人真麻煩這樣的話。
紫雲從來沒有這樣的麻煩,可是仿佛,他還是懷念她那個時候皺著眉頭的小可憐的模樣。
他坐在駕駛上,開始抽煙。
現在的她還不能回家,車子啟動她會難受的,況且,回他家還是她家?隻怕沒有人會願意見到他們一起出現。
他把音樂開了,是她也喜歡的音樂。
夏容並沒有失去所有意識,她靠在楊明軒身上的時候還保有清醒,想著自己千萬不能睡過去。
可是一等到墮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她就忽然安下心來,來不及細想那個懷抱是誰的,就安心的睡過去了。
像是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聽得到周圍的聲音,嗅得到空氣裡的煙草味道,和來自車廂本身的味道。
這個氣味是她不熟悉的,她不是用這個味道的香,周芷萱也不是。
她意識慢慢回歸。
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是仿佛又有點不敢。
心臟的跳動開始加快。她想她知道那是誰了。
謝晟揚看她醒過來,滅了煙蒂,“好點了嗎?”
“嗯,好了。”
“那回家吧。”夏容一瞬間有點恍惚,回家吧,那麼輕鬆自然,仿佛在說他們共同的家。她多希望是真的啊,那就是她和他的家。
音樂還沒有停,所以沉靜也不覺尷尬。一路無話,隻是這樣開著車。
他隻覺得她似乎更憔悴了,是為了那個周芷萱嗎?他忽然好想知道,當年他有沒有傷害她那麼深。
可是一個家庭在他的肩上,壓的他開不了口。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他也回來了,在這個小城裡,她和他度過了怎樣難忘的青春歲月。
那是她一輩子再也無法恢複的單純的愛,她曾經以為是永恒的愛。
這條路竟然這麼近,她隻恨它不夠長,不夠開到天荒地老。
他停下來,仍舊沒有說話。
她望著他,艱難的,她聽見自己開口,“你為什麼和她結婚?”語氣裡有她自己沒有控製住的哀怨。
“因為愛她。”她咬緊了嘴唇。
什麼狗屁的猜測,她還在以為他是被父母逼迫,是身不由己,這世界有那麼多人因為利益,因為累了,因為想結婚了而結婚,為什麼偏偏他謝晟揚是因為愛而結婚!
她覺得自己可笑,她真的以為自己會在他心裡一輩子的,卻不知道人家已經轉首忘了誓約,牽起了彆人的手做了彆人的依靠。她怎麼會這麼傻!
而謝晟揚還能怎麼樣。
他已經背負了一個女人一輩子的深情,難道還要捆住另一個女人,讓她不能繼續追求愛情?
他不能忘記他是一個為人夫為人父的男人了,這現實逼著他,不容他任性。
她含住眼淚,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區大門。
她有她的驕傲,她不過是為了一個答案,不過是欠自己一個理由。
她發誓,再也不會這樣出現在他麵前了。
她也是一個驕傲到無可救藥的女人,他真的忘了嗎?
她回到北京。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個男人,這世界上什麼都不多,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
她請了鐘點工來家裡打掃,想想又把整個家重新裝修了一遍。她要開始新的生活,攔路者死。
雜誌社裡同事過生日,偏偏請大家去酒吧玩。夏容不想去,結果人家就說你一個人住,一人管好全家無憂的,急著回家做什麼?
她也就跟著去了。
如果知道會有後來的事情,她寧願一輩子從來沒有去過酒吧。
大家在一起喝酒、劃拳、場麵十分熱鬨。社裡的人都特彆瘋,夏容也就漸漸多喝了幾杯,結果她去上衛生間,就被人給下藥了。
大家也沒注意,夏容坐在角落裡怎麼忽然就不見了。
第二天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看房間的格局,這應該是一家賓館。她拍拍頭,隻覺得頭痛欲裂。
枕頭下翻找手機,竟然關了機,她想不起什麼時候關了的。她心裡忽然一陣恐懼,掀開被子,果然赤著身子。
她著了慌,努力回憶自己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且試著去感受身體有沒有疼痛感,可是越感覺越覺得似乎有點不舒服。隱約記得是和幾個男人一起出了酒吧,那幾個人長什麼樣她一點也不記得了。頭痛的厲害,她搖了搖頭,倒在床上。
心裡無助到了極點。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是和彆人一夜情了嗎?還是另有彆的?
她開了機,這個時候,她不知道可以打給誰。是應該打給夏初,還是打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