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奕秋的瞳孔裡映上了麵前站立瘦削人影的清冽笑容，優雅輕柔，飄散開的如煙孤寂，一如初次見麵般熟悉。

“憂平……先生……”

絹絲的袖口染上了血液的胭脂紅，憂平先生，掙脫水晶的束縛，在刀舔割開奕秋脖頸前一刻趕到，用左手接住了刀刃。然而□□終究無法抵擋銳利的金屬，鐮刀漸漸穿越了整個手掌，儘管勉強支撐身體守在奕秋前，憂平先生額間沁出點點汗滴，笑靨也被禁咬著嘴唇的牙齒打散。

“至少……救贖一些……”

憂平先生背對著奕秋，他那聲音斷斷續續飄進奕秋的耳朵，奕秋默默地搖頭，再次閉上眼眸。

為什麼，眼淚連連……

為什麼，心如此痛……

——也許……這才是我們的心吧……

意識中出現的聲音褪去了往日的頑皮色彩，是夢境裡那個惆悵惘然的低吟，無意識地混雜著悲離。

算了吧，已經夠了——我必須解決這一切。

奕秋強迫自己向前，手掌穿過匕首，痛覺瞬間傳入大腦，奕秋咬下嘴唇，繼續前進。

沒有什麼可怕的——那是謊言——

沒有什麼好痛的——那是敷衍——

可是即使如此——

“謝謝你……”

將憂平先生的手抽離刀口，奕秋在傷口的上方撫過，輕輕地，似要抹平所有傷痛。滲血的麵孔顯露出果斷的神色，然後淺淺的笑容從唇角蕩開。

“足夠了……”

他把憂平先生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垂首祈禱著。

“奕……秋……”

憂平先生姣好的眉因為疼痛緊蹙，絕望的眼神還未對上奕秋的眸子，便在精神鬆懈的一瞬間瓦解。他倒下去，宛如折斷翅膀的鳳蝶，無聲無息地逝去。

“抱歉……”

奕秋闔眼。掌心的觸感消失，但殘存的溫度依然縈繞指尖，鐮刀在空氣中顫動了幾下，尋找著應該真正攻擊的目標，從容地刺進奕秋的胸膛，吸收了奕秋體內的血液，刀刃由透明轉變為暗紅，逐漸浸染了整個刀麵。

“人類這種生物，真是愚蠢……為毫無意義的事流血……”目擊一切的夜先生收回探出的手，偏過頭，喃喃地歎口氣。

“不對……”釋平先生穿過從湖底伸出的荊棘叢，走入夜先生的視野。

“被我們照映出摸樣的人類——如此堅強……你明白……”

釋平先生在憂平先生麵前半跪下，顫抖的雙手想要撫摸那失去血色的麵孔，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停下，收回手的釋平先生帶著自我嘲諷的笑容，痛苦地搖了搖頭。

“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釋平先生凝視著和自己及其相似的那張臉，如孩童般頑皮地笑了一下：“嗬，你還真是喜歡睡懶覺啊……好了，到時間了，起床了呦……”

帶著充滿了思念的這個無比溫柔的笑容，釋平先生牽起憂平先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抱歉，現在就把你寄放在我這兒的東西還給你……”

釋平先生的身體開始透明，最後融化一般消失於空氣中。一滴一滴的液體降落下來——當水滴蒸發為氣體後便一直積聚，等待最後降落的爆發。水忠實地照應著物體，反射著真相……

“真相真的比什麼都重要麼……我，說過……”夢秋掙紮著站起身，抹去臉角的血痕朝向奕秋所在的位置挪動身軀：

“那一瞬間的不是所有的真相。人也罷，世界也罷，都是能夠改變的……”

夢秋抓住刺穿了奕秋的鐮刀的另一端。

“然後，我的，生命……”

對準自己的心口，刺了進去。

“也……能，改變的……”

夢秋的身體開始模糊，仿佛要蒸發，他繼續一步一步向前，讓刀刃穿越過身體，在他身體穿越過的地方，被奕秋的鮮血染紅的刀刃又恢複成耀眼的銀色。

“不要緊的……這隻是夢境，睜開眼睛就好……”

在與奕秋一步之遙的地方，

夢秋停下。

“晚安……

“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