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阿婆，這水怎麼這麼燙啊！”房裡的如花再次叫道，那嬌聲嗲氣的叫法，不僅把今晨才入睡的小倌、姑娘給驚醒，還把那些依舊賴在溫柔鄉裡的男人給嚇跑了。於是整個院裡的人都知道了，揚州城內的第一花魁是個聲音不是一般惡心的男人。

而老鴇已經快氣瘋了，這個，這個惡心的男人哪有這麼多花樣，開始幾次也許是小婢故意把水弄得過熱過冷，心想她主子軒主之位還未做足二月就被這樣一個男人給奪去了，而且雖說洛楓居的小倌兒也有許多有名的，昂貴的，但及時再美豔動人也絕沒人敢打冷月軒的主意，哪怕本朝男風盛行。

而且這男人實在太……洗澡水已經換了十幾趟了，再嬌貴的女人也該下水了吧。他還在大喊大叫，用那讓人反胃的聲音。……他是軒主，他最大。

“現在才差不多的了嘛！～～”如花用手指撫過水麵，扭成蘭花指硬按住臉往後拽，讓一旁換水的丫環頭皮一陣發麻——他，他是軒主，洛楓居冷月軒的軒主？連給上任軒主提鞋都不配的又老又醜的男人！

“不然燙壞了人家嬌嫩的肌膚，你們賠得起麼？是不是，阿婆——”

老鳩全身發抖，不僅是因為那種可怕的聲音，還因為——阿婆！她什麼時候就到了阿婆的年紀了？還是被個三十歲的老男人這麼叫！老鳩已經快忍無可忍了，但老板說：“他，必須以第一任軒主的排場，方法伺候著。”她快瘋了。

“奧，對了。”如花嘟起塗的紅的惡心的嘴唇，用手指撫上太陽穴：“讓我想想，少了什麼呢？對了，人家想要乖巧的可人兒使喚！誰好呢？”如花扭著腦袋，一片肮臟的發絲落在麵上，如白牆上張牙舞爪的蜘蛛，隨著如花的擺動而在那慘白的麵上爬行。“要乖巧的，好看的，能襯得我更漂亮的，還要……就上任軒主好了。”如花重重地點了下有，又甩了甩頭發，“就這樣把，叫她送衣服過來，說要那種全綠上繡著大紅牡丹的，多漂亮。還有彆舍不得那些金銀首飾，有多少拿多少來。”如花衝老鳩笑道，那笑容讓老鳩一陣惡寒。“阿婆，舍不得——離開麼？人家，人家隻接男人了，您在這……這讓人家多不好意思嘛！”如花低著頭，讓散亂的黑發遮住耳鼻，還扭來就扭去得玩弄著手指，和無頭鬼般嚇人。但老鳩短時間內是不會恐懼的，因為她眼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低頭扭腰，還玩弄著又粗又黑的手指。

老鳩一聽完便逃似的離開，她快吐了。她怎麼會覺得這男人可以幫她賺錢！還要錫蘭來做他的使喚丫頭，這、這……還是去安撫錫蘭把，畢竟她才是真正的頭牌，但:他要什麼，可以給的，必須給。老板的話是得謹記，去叫人吧。

沒有人會比錫蘭更討厭如花——那個庸俗而醜陋的老男人。她儘一切努力，加上自己空前的天賦，在她最美麗的年歲裡，達到了所有風塵女子的夢想——入住冷月軒。現今，先不說已是在位時間最短的軒主，光說……以自己必定會紅的長相何時不是被寵著，捧著。她很好奇，什麼楊的男人才被老板召見過一次就被定為軒主，傳言中醜陋而令人反胃的老男人？

因為心存不滿，錫蘭沒有敲門直接破門而入，站在離浴池甚遠的地方都能感覺到那淡淡的水氣，隱散在層層疊疊的輕紗之後，含著股暗香——冷漠而拒人千裡之外的香味，似乎永遠不會出現在這被脂粉堆砌的勾欄院內，不舍打亂這從未有過的平靜。錫蘭輕輕的合上門，走進，輕拂起五彩卻擋人視線的輕紗。目光越過豪華裝飾的浴池，深吸一口氣，如所有少女般麵上泛起緋紅——光裸著身體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