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例行請安時,竇太後意味深長地對阿嬌說,“這才過了幾年…怎麼就..”她宮中耳目眾多,自然早早收到了消息。
阿嬌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低頭歎氣。三年了,她已經找不回當初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味相信真愛能戰勝一切的心境了。
“歎什麼氣?奶奶還沒老呢。”說著,竇太後的臉驟然發出當年的光彩來,聲音變得狠厲霸氣,“現在做些什麼,倒還來得及。”
阿嬌嚇得全身發軟,忙不迭地跪下,改正道,“太後奶奶,徹兒隻是一時糊塗,他已經知錯悔改了..況且這幾年,他日日兢兢業業,從不沉溺於女色享受…”
“他那是不沉溺嗎?他是不敢!”竇太後話鋒一轉,“你數數,他繼位多少年了?一個子嗣都沒有,成何體統!連傳宗接代這樣的本分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大義明君,堂堂天子?若是因為如此,漢家百年基業就這麼落入他人手中,那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還有什麼臉麵去見地下的文帝?”
一口氣說完這許多話,她微微咳嗽了兩聲。順了順氣兒,接過侍女遞來的香茶,從容不迫地喝了兩口,火氣稍稍降了幾分。“不廢就不廢了,彆這麼跪著,想讓奶奶心疼不成?”
“….”阿嬌起身,苦著眉頭不言語。
“離奶奶那麼遠乾什麼?走近些。”竇太後伸手,愛憐地撫摸著阿嬌瀑布般柔順的濃厚長發。“也彆怪老太婆多嘴,這有隱疾,就得治。他年紀輕輕的,好好調養調養,因該不成問題。”
“奶奶,你說什麼呢?”阿嬌嗔道。
看著阿嬌羞紅的臉,竇太後不禁莞爾。
似乎就這麼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也不錯乎?
正了正色,她問道,“時至今日,阿嬌還信所謂的帝王專情麼?”
想起衛子夫溫柔的神色和氣質,阿嬌跟唱京劇似的,臉兒一陣兒青一陣兒白。
過了良久,她才出聲道,“信,為何不信?如果他的心跑到彆的女人身上,再搶回來便是了。”阿嬌聳聳肩,語氣變得自信果決。“如果沒有籠子,再乖巧的鳥兒也會忍不住展翅高飛的。
竇太後的眼光突然變得很複雜。外孫女長大了,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又傻又天真的嬌嬌了。頃刻,她又覺得欣慰。身處猛虎如雲的後宮,不成熟起來,又怎麼能活的平安無憂?這樣的阿嬌,更讓她放心。
“統領後宮,不用雷霆霹靂手段是行不通的。”竇太後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奶奶的意思是?”阿嬌仰頭,眸子裡帶著詢問之色。
“隻要我活一天,皇帝自然不敢動你們一分一毫。待我百年之後,就不好說了。”
聽到這句話,如果是以前的阿嬌,一定會馬上出言反駁。可現在,看著滿頭銀絲的太後奶奶,她隻覺得有些淒涼。
“竇家,就托付給嬌嬌了。”竇太後一向精明乾練的聲音竟然變得有些蒼涼。
“這怎麼可以呢?”阿嬌大驚,“不是還有母親大人和舅舅麼?”
“館陶她太過貪圖小便宜,有野心卻無魄力,有金錢卻無權利。隻顧著斂財,卻沒培養過什麼屬於自己的勢力。至於竇嬰,他的心,早就不在竇家了。就算他得勢,亦不會眷顧竇家一分。”
“…”阿嬌仍舊有些猶豫。奶奶托付給她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怎麼,害怕了?沒關係,我找個娃娃,替了他便是。”竇太後雲淡風輕地道。
“不,我是陳阿嬌,陳阿嬌從來不會害怕任何事!”像是為自己打氣般,她大聲喊道。“奶奶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儘最大努力,保竇家富貴平安。”
“這就好。”竇太後讚賞地笑笑,又語重心長地囑咐道,“竇嬰那孩子,說他聰明,算是竇家難得的奇葩。說他睿智老城,頭角崢嶸,卻又固執耿直得厲害,如若來日他遭奸人陷害,你務必幫他一幫。”
阿嬌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不過她心裡卻並不是特彆擔憂。
當劉徹還未登基之時,竇嬰就已經拋下餘下的竇家不管,緊緊地靠去了他那一邊,幫著他阻止梁王奪位的陰謀。如果竇太後真的讓權,皇上哪有不厚待竇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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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之後,竇太後真的慢慢地放了手。
權利交接,世代交替,本來就是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她卻以巧妙高明的手段,在一年內做得乾淨利落,不留一絲痕跡。
時光的轉輪又靜悄悄地駛過去三百六十五天。
第二年寒冬,傳來消息,衛子夫,懷孕了。
懷。孕。了。
而且已經五個月,如果強行流掉,恐怕會出人命。
阿嬌的心如墜冰窟。
且不說劉徹是如何背著她,重新勾搭上那賤人。
光是市井宮闈裡的閒言閒語,就已經足夠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