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盤古劈開天地混沌的刹那,光迸破而出,黑暗亦如影隨形。
天明的時候他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正準備休息下時,突然門口傳來幾聲敲門聲。沒待他開門,一張紅得刺眼的帖子便從窗外飄飄然的落進了屋內。
曹律撿起,打開。
驟的一陣笑聲從他口中迸出。
然後,他把帖子一扔,摔門而出。
天外雷聲陣陣。
坐在窗前看了一夜書的曹老爺抬頭望了一眼天邊,吹滅了快要燃儘的蠟燭,對身邊的侍從說道:“看來,又要變天了吧。”
“世界萬物但凡都是如此,”被霧靄遮掩的女子朗聲說道:“繁榮而生,枯敗而去,不管中間如何都逃不過這個理。如此這般,你還是想要得到我教力量嗎?”
“大丈夫百年於世,怎可屈人之下。”曹律的表情甚是堅定。
“是嗎……”濃濃霧色中那個女子輕聲一歎,一隻素白酥手從黑色鬥篷中取出一個赤紅陶瓶。
“你自要小心使用。”
曹律在龍王洞附近拚命的在草叢裡尋找,他記得他當時是把那陶瓶扔在這的啊,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曹律房內。
一隻手撿起遺落在地上的帖子,打開,細細的讀著:
近來朝野警惕,教每議事而不合。思量幾番,唯有決斷退後於廟堂修養與江湖矣,待安定後再卷土從來。唯望君自珍重。
披發女子臉上露出莫名的神情,她隨手將帖子扔進房內燃燒著的暖爐中,轉身而去。
對了!曹律似乎想起什麼,咬了咬牙,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走向了龍王洞裡。
“咚咚,咚咚。”
儘管已經下起雨來,但今兒來衙門擊鼓報案的人似乎格外來得早些。
砂葉坐在桌前無奈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再站起來去前門打開衙門大門。
還未待她看清是何人擊鼓,她便被一個人拉出了老遠。
“喂喂,你乾嗎啊?大清早不睡覺……夕顏?”砂葉腳步倏地停住,疑惑的盯著來人。
夕顏似乎並沒有在意砂葉的目光,將擋在眼前濕漉的發撫向一邊,自顧的說:“快跟我走,曹府要出事了!”
“嗬……”曹律從龍王洞出來,望著手中的一個赤紅陶瓶,,目光渙散卻低聲笑著。
陶瓶中隱約有什麼東西發出“噝噝”的聲音。
君不正則臣離,那麼父不仁呢?
子可以棄嗎?
孽障,父者,天地是也。汝安有此心乎。
是嗎?如果那些被扔進獸群與其搏鬥的日子就是童年。如果那些隨便就被關在黑暗裡幾天的時光就是天地所賜予的愛的話。
那我,寧可不要。
曹府書房。
曹老爺望著窗外被雨激打的芭蕉,對身邊的管家說道:“這時,律兒應該回房去了吧。”
“恩。”在曹府乾了十幾年的管家摸著自己花白的胡子,笑著說:“老爺昨日又跟少爺吵架了吧?”
“哼。”曹老爺瞟了管家一眼,悶聲道:“還不是這逆子又出言頂撞。”
“嗬,我倒是覺得少爺其實性子蠻好的,反而是老爺對少爺倒有些苛刻呢。”
曹老爺眼裡閃過一絲無奈,放下手中的書,輕聲的說:“你不懂,我為官那麼多年,朝野中樹敵無數,如果我對律兒太好的話,他很容易便會成為我的那些政敵的目標。隻是……”老人站了起來,慈祥的望著窗旁梧桐樹上嗷嗷等待母親歸來的幼鳥:“隻是這次辭官回來後,希望可以補償律兒幼年我為了麻痹政敵而對他做的事。”
“應該可以的。”管家笑著替空著的茶盞裡倒上茶水:“少爺那麼聰慧,一定會明白老爺所作的苦心。”
“希望如此吧。”曹老爺伸手接過茶盞,極慢的抿了一口:“還有那個住在後院的女子……我總覺得她來曆神神秘秘的,你上回派人到滄州調查得怎麼樣?”
“恩,住在滄州的居民說的確曾在那有這麼一個人在那住過幾年。”管家皺眉摸著胡須斟酌了一番,不知道應該如何稟報:“不過,她之前的來曆,因為鮮於人來往的原因也沒有人知道。”
“是嘛……”曹老爺敲著檀木做的桌子,沉思一下,最後還是歎氣道:“隨便她了,隻要不是在逃的犯人之類的就行。”
“不過,我覺得老爺還是找個時間跟少爺交談一下比較好吧。”管家不知該不該講,遲疑的稟報:“我聽聞由於老爺對少爺冰冷的態度,有些仆役欺他是養子,似乎根本不把少爺放在眼裡了,竟敢在用度什麼方麵苛刻少爺。”
曹老爺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他怎麼不來跟我說。”
管家原本就有褶皺的臉這回更是皺成了一張苦瓜皮,小聲嘀咕道:“老爺對少爺那個樣子,少爺怎麼敢阿?”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唉……我這一輩子,欠律兒良多。”
老人的歎息聲還未流轉便在這個季節被熙熙嚷嚷的雨聲給湮沒。
“你說什麼?”砂葉一聽這話大驚。
“快跟我走,曹律要殺他爹!”夕顏厲聲叫著。
她鵝黃色的衣裙早就被打濕,下擺沾滿了泥漿,在這個有雨的清晨狼狽不已。
“為什麼?”砂葉在她的話語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她甩開夕顏的手,沉聲說道:“你又為什麼知道?”
“我……”那個早已狼狽不已的女子頓了頓腳,一時語塞。
而砂葉卻抓起她的手,向曹府的方向跑了起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知道這件事,但是,要是真的出了命案,那可就鬨大了。”
“……嗯!”
奔跑中,砂葉似乎聽見身旁那個氣喘籲籲的女子極為小聲的說:“謝謝你。”初見時那種好似畫中人反而不真實的感覺終於被打破。
砂葉嘴角上揚,不覺的笑了起來。
螟蛉者,養子也。
我翻閱古書,始終隻在其中找到這麼一句話。
但是,哪怕是螟蛉,也是很想與其他人一樣的吧。
對我不愛,你為什麼要養我?
曹律握著陶瓶從街上走著。
這條經常走的路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漫長。
“孽畜,你這寫的是什麼東西?玩物喪誌,不思進取。看我不打死你!”
記憶中,有個中年男人揚起竹條對他如此怒喝。
“畜生,這麼晚了才回來,你給我滾出去,一輩子彆回來了!”
那些竹條落在身上的感覺他還記得。
“滾!你給我滾出去!”
一鞭一鞭抽在身上,是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以及,還有那種像是被什麼否定一般的窒息感。
讓他喘不過氣來。
“喲,這不是曹大人家的兒子嗎?怎麼又被趕出家門呢?”那些看不清臉的同齡人在旁邊歡笑著,議論著。
“哈哈、哈哈,曹律是野種。”他們如是說著。
誰說的,我不是!
“大家都那麼說,曹律是沒人要的野種。”
我不是,不是。
他爭辯著,可是那些人卻嬉笑的跑開。
隻有聲音依舊環繞。
“我們教的蠱蛇的確可以控製人的思維行動。”那被霧靄掩蓋的女子聲音中似乎帶著猶豫,“隻是……隻是平常人若不能完全掌握它反而極容易被反噬,這樣的話你還要嗎?”
“我要。”
黑暗中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