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要,我要。
我要讓爹看看,我並不是真的沒有用。
我要讓這天下在我手裡為我翻來覆去。
就算那個教派不打算在朝廷中插進人脈了,但萬幸的事,給他的蠱蛇還未被收回。
所以……
哪怕是孤軍奮戰也沒關係,我一定會讓你看看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
曹律朦朧地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傘走出了府門。
而他緊緊的握著手裡的陶瓶。
一步一步卻又堅定的走了上去。
前麵的人似乎看著了他,轉身看著他,似乎在等他過去。
“畜生,下雨了還往外麵衝!你是皮癢……”
曹老爺的話還沒說完。
他看見那一身泥垢的孩子重重的在他麵前倒了下去。
然後,他手裡的陶瓶在地上砸成千萬片。
是那種極紅極紅的顏色,就像是血。
曹老爺的心一下子給抽痛了起來。
“隻是……隻是平常人若不能完全掌握它反而極容易被反噬,這樣的話你還要嗎?”
“律兒……”老人的悲呼聲似乎從天邊傳來,半晌才入他的耳。
曹律隻是費力的睜開眼睛,極為小聲的喃語:“爹,好疼……”
在燭光下,那個剛從深山被找回的孩子趴在一張對於他來說十分寬大的床上。
而一個中年男人拿著藥笨手笨腳卻十分認真的在孩子身上塗抹著。
“爹,好疼……”孩子含著淚滿腹委屈的撒嬌。
“乖兒子,沒事的,沒事的。”男子手一抖,口中安慰著孩子,卻更仔細的上起藥來。
“好疼……”曹律張大眼睛看著這被細雨籠罩著的清晨,還有那跪倒在不遠處一步一步向他爬來的老人。
終於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律!”街頭不遠處的夕顏嘶聲驚呼,就像是那種綢緞被生生撕裂的聲音,痛徹心底。
塵歸塵,土歸土,歲月如宛,相逢無期。
相逢無期……
那日夕陽,河邊上長滿了隨風搖曳的蘆葦。
孩子隨手拾起一個土塊用力扔向湖麵。
“咚、咚、咚——”土塊在嶙峋的湖麵上劃出了一圈圈波紋,隨後又蕩開,不複蹤跡。
“律兒,律兒……”匆匆尋來的父親在遠處呼喚著。
而那孩子隻是一抿嘴兒,坐在樹後沒有做聲。
焦急的父親見叫喚無人,隻好匆匆轉身又向彆的地方找去。
孩子從黃昏坐到夜深,始終也沒有人尋到他。
天幕上落滿了點點星光,抬頭望去卻仍覺得寬闊無比,不,也許是空蕩才對。沒有了雲彩,沒有了飛鳥,隻剩下深邃的寂寞。
河岸的蟲兒都在唱著同樣一首歌:“寂,寂,寂,寂,寂,寂……”
孩子環繞著身體,努力的把身子跟支起的腿貼在一起。
安靜,睡著了。
又是一個有雨的清晨,曹老爺獨自打著傘從府門中走出。
剛走到曹律死去的那個路口,曹老爺突然發現他的麵前站著一個長身而立的錦衣男子。
玉麵濃眉,而他墨色的眼眸深處似乎藏著一抹化不開的寂寞。
曹老爺失手沒有握住手中的傘,哆哆嗦嗦的指向那個男子,喑啞的喃喃自語:“律兒……”
然後,笑了起來。
酒樓裡。
蕭說玩弄著手裡的白瓷酒杯,問著坐在旁邊一臉惆悵的紅衣女子:“案件就這麼結了。”
“是呢……”紅衣女子似乎在回憶什麼般,漫不經心的回答:“曹律都死了。”
那個清晨,雨纏綿得仿佛永遠也不會停下。
記憶中有個鵝黃衣色的女子仰著滿是淚痕的臉,跪倒在永遠不會醒來的人身邊。
沒有聲音,隻有壓抑的悲痛。
以及灰色的眼淚。
這蒙蒙的細雨把她的身影籠罩得仿佛畫中人一般,永遠不會走出來。
“砂葉……”蕭說蹙眉的盯著她:“你不覺得夕顏這個女子很不一般嗎?”
“有嗎……”砂葉歪著頭想了想,搖頭:“是有些神秘,但是每個人不都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蕭說苦笑的指了砂葉一下:“我該怎麼說你好?曹律從哪得到的蠱蛇,夕顏又為什麼知道曹律當天要殺曹老爺,這些,並不是曹律一死可以解釋的。”
“可是……”砂葉強自爭辯:“我看她並不像犯下這些案的人。”
“你呀……我覺得你還是調查清楚的好。”
“蕭公子,那個叫夕顏的女子要出城了!”
門口一個捕頭破門而入,大聲呼喚道。
而砂葉拍案而起,對蕭說豎眉怒喝:“你派人跟蹤她?”
蕭說無所謂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拉住砂葉:“我們還是去查看一番比較好。”
“你……”砂葉猛地一揮手,“我不去。”
“砂葉……”蕭說一時語塞,歎息說道:“罷了,我自己去。”
“你……你站住。”
氣急敗壞的砂葉頓了頓腳,見無法阻止,隻好追了上去。
城門外。
夕顏低頭將被風拂亂的鬢發挽向耳後,溫婉的笑著對兩個人說道:“怎麼,兩位是來送行的麼……”
砂葉剛想點頭,而站在一旁的蕭說卻上前一步拱手道“我們是來與姑娘一同離去的。”
“恩?”夕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砂葉卻轉頭對蕭說道:“你什麼意思?”
蕭說自顧的再次重複了一遍:“我們是來與姑娘一同離開的。”
“是這樣阿.……”夕顏竟也不惱,依舊是很平靜的點頭,對砂葉說:“那麼亓捕頭我們走吧。”
砂葉慌忙的望著蕭說,而蕭說卻一把摟住她,在耳側輕聲嘀咕道:“走吧。”
“可是,我沒有跟縣官大人說。”砂葉瞪著眼望著這無法無天的家夥,惱恨的一跺腳,憤憤道:“我就不知道你跑過來乾嗎?”
“嗬,縣官那我已經叫你手下替你稟報去了,現在大不了你就權當跟我去遊山玩水。”蕭說親昵的俯在她耳邊低聲繼續說著:“何況,江南風景,塞上風光我都想與你一起踏過。”
“你……”砂葉看著望著他倆舉止的夕顏,不由羞紅了臉。
她沒有看見,蕭說講最後一句的時候,眼神悠遠,似乎回想著什麼。
執手溫樽笑焉然,歸影尋芳蓬萊去。
不道春風人悲切,昨日畫裡草木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