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才靠岸,便有林家的下人來見黛玉,言說林管家一早就帶著人等在碼頭了,父親病重,黛玉一路上焦心不已,如今已到了揚州,再顧不上彆的,忙讓紫鵑伺候著帶上帷帽,急欲下船回府。
來見黛玉的是府裡伺候久了的老嬤嬤,她見此忙勸道:“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先梳洗一番,老爺見了也可安心呐!”
黛玉一頓,知此話有理,便吩咐人打水來。
林如海當年讓黛玉離家北上,是因為黛玉母親早逝,她無人教養,今日黛玉回家,必然得讓父親看到當年他的決定是對的。
父親病重,黛玉隻願父親舒心,不想他再多添煩憂。
外頭,奉榮國公府史太君之命護送黛玉回揚州的賈璉同林管家客套了兩句,又問了林如海的病情,等黛玉收拾妥帖,黛玉坐轎,賈璉騎馬,一行人往林家而去。
林如海已病重不能起身,才到了門口便已經聞到濃濃的藥味,黛玉鼻尖一酸,攥了攥帕子,才讓自己沒有哭出來。
屋裡是林如海的姨娘在伺候,因為賈璉也來了,姨娘早早避到後頭去了,林如海強撐著精神和賈璉說了幾句話,賈璉是個識趣的,知道人家父女幾年不見,必定有許多話要說,借故先出去了,林如海吩咐管家好生伺候著。
林如海靠在軟枕上細細將女兒從頭到腳看了幾遍,良久才輕輕笑道:“玉兒長高了。”
“爹爹……”黛玉哽咽道。
林如海溫聲道:“好孩子,不哭。”
黛玉極力忍住哭意,道:“大夫如何說的?爹爹……爹爹現吃什麼藥?”
林如海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女兒才回來,他不想先說這些,笑道:“大夫能說什麼,不過就是那些掉書袋的話……對了,咱們家裡如今還有旁的親戚在,你也該去見一見才好。”
黛玉疑惑,林家子嗣不豐,黛玉是獨女,林如海是獨子,除了外祖母家還能有什麼親戚?
林如海接著道:“是你堂姑姑來了。”
黛玉恍悟,母親在時偶爾曾提起過這門親戚,林如海的祖父和林姑姑的祖父乃是親兄弟,論起來他們兩家的關係是極近的,林家當年爵位還在,林如海的祖父是長子承襲了爵位,後來兩兄弟不知道鬨了些什麼矛盾,不光分了家,兩家還再不往來了,其中內情連林如海都不清楚,隻知道他們家有這麼一門子親戚在。
“姑姑……是來看父親的?”黛玉話裡有些遲疑。
兩家多年不曾來往,林姑姑為何突然要和他們家走動了?
林如海咳了兩聲,道:“你姑姑嫁給了皇商薑家的老爺做續弦,他們家是在福建那裡做往南洋去的海上商船買賣的,前年太上皇尚在位,授了他家皇商名號,當時咱們兩家便開始走動了,今次他們舉家遷往京城,途徑揚州,特地來看看我,見我病了,你姑姑便不肯離去……”說到這裡,林如海又咳了一陣子,黛玉忙給父親錘著。
待氣息平複了,林如海才接著道:“你姑姑家裡當年著實不好,你叔父病了,沒有銀子請大夫看病,你姑姑這才下嫁薑家。”
黛玉點點頭,縱使林姑姑家裡沒有繼承爵位,也是詩書之家,嫁到皇商家裡頭,的確是下嫁了。
“隻是可惜,你叔父到底沒救回來,所幸他還有一雙兒女,如今都跟著你姑姑過活,這些日子我看著,薑家人待你姑姑和哥兒姐兒甚是勤謹恭敬,可見薑家雖是商戶,家風倒是不錯。”林如海道,“你姑姑前頭那位太太有個兒子,如今也隨你姑姑住在咱們家,他比你大幾歲,今年才十三歲,已於去年中了舉,倒是少年英才,你見了叫他一聲表哥就是了。”
“我記住了。”黛玉道。
說完這些,林如海又問起黛玉在賈家如何,和外祖母、舅母、姐妹們處的可好等話,黛玉自然是報喜不報憂,隻說那些有趣的事來哄父親高興。
……
薑玨將書合起來,招手將門口的小廝岑明叫進來,道:“探頭探腦的,怎麼了?”
岑明忙道:“大爺,林姑娘從京都回來了。”
“太太那裡怎麼說?”薑玨淡淡問道。
岑明道:“太太說,林姑娘和舅老爺父女幾年不見,必有許多貼心話要說,咱們倒不必急著去見林姑娘,且等他們父女敘過彆離之情,咱們再見也不遲。”
薑玨點點頭,又吩咐丫鬟將一早備好的禮拿出來。
岑明又道:“送林姑娘回來的那位爺,我聽旁人都叫他璉二爺。”
薑玨吩咐道:“讓咱們的人當心些,素聞國公府勢大,惹著他們,讓林老爺為難就不好了。”
岑明應了,道:“大爺放心,太太已經囑咐過了,不論這個,賈家到底是舅老爺正兒八經的嶽家,咱們自當尊重。”
薑玨笑了笑,道:“太太向來周全的很。”
用罷午飯,林氏那裡便有丫鬟來請,道是林姑娘到太太那裡去了,請大爺過去。
薑玨讓丫鬟白芷拿了禮,不緊不慢的到了林氏屋裡,林氏的大丫頭燕兒掀開簾子,請薑玨進去。
薑玨先給林氏行禮,才抬眸看向挨著她坐著的小姑娘,他這位名義上的表妹今年十歲,身量單薄,年紀雖小卻能看出以後定然是個美人,氣質比容貌更勝一籌,翩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