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玨靜靜的回視著黛玉,道:“林姑娘,你爹爹不在了,你當然可以哭。”
這句話忽然擊中了黛玉心裡某處最脆弱的地方,她的眼眶驀的紅了,眼淚不住地滾落在頰畔,慢慢的哭出聲來,悲痛異常,薑玨隻在一旁默默相陪。
紫鵑來時,黛玉漸漸止住了哭聲,隻是眼中仍有淚珠落下。
薑玨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向此處而來,忙取回自己的衣裳重披到自己身上。
“姑娘……”紫鵑抱著黛玉的鶴氅過來給她穿上。
“姑娘過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嚇壞我們了……”紫鵑說著,就著靈堂中的燭火將黛玉臉上的淚痕儘收眼底,“姑娘怎麼哭了?”
黛玉搖搖頭,隻道:“你回去罷。”
“姑娘……”紫鵑猶豫著看向薑玨,“我在這裡陪著姑娘。”
黛玉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看到紫鵑的小動作,隻沉默著點點頭。
薑玨看出紫鵑在防備自己,不過是一個丫鬟,他輕描淡寫的瞥了人一眼,就淡淡的將目光挪到前方了。
紫鵑見薑玨和黛玉並排跪著,覺得不大好,有心想讓姑娘離他遠些,又不好開這個口,畢竟黛玉正傷心著,注意不到旁的。
打瞌睡的下人也被這動靜驚醒了,忙揉了把臉,端正的跪好了。
有了這些外人在,黛玉和薑玨默契的不再開口說話了。
天蒙蒙亮時,紫鵑勸著黛玉回去洗漱,薑玨也起身欲走,他向黛玉道:“表妹,我先回去。”
黛玉道:“表哥慢走。”
紫鵑扶著黛玉往她院子裡去,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著:“薑少爺畢竟是外男,姑娘昨夜那麼貿貿然跑了來,若是有個萬一,可讓我怎麼和老太太還有寶二爺交代……”
“表哥在為我父親守孝,能有什麼萬一。”黛玉道。
薑玨是代林懷、林然兄妹二人為林如海守孝的,黛玉孤身一人,難免羨慕這兄妹二人有這樣好的哥哥。在賈家時,黛玉知道薛寶釵的哥哥薛蟠那樣人品不堪的哥哥時,心裡都會想即便如此,能有個哥哥也是好的,更彆說薑玨這般樣樣出色的哥哥,雖然隻是表哥,卻同林懷、林然兄妹有如親哥哥一般的好。
黛玉自己亦有表哥,不提此次護送她回揚州的賈璉,在賈家幾年,黛玉和賈寶玉青梅竹馬的長大,也有情誼在,隻是那賈寶玉是個最愛憐惜女孩兒的,但凡是女孩子必能得他幾分心思,哪裡像薑玨,弟弟妹妹是弟弟妹妹,旁人是旁人,黛玉自認在賈寶玉那裡是體會不到這種區彆的。
況且還有薑玨陪著她哭了那麼一場這事在,黛玉心中很是感念。是以,她便不大喜歡紫鵑這樣揣測薑玨。
紫鵑察覺到了姑娘話裡對薑玨的維護,暗自心驚著,忙道:“我也是擔心姑娘。”
黛玉去到賈家以後便是紫鵑貼身伺候,雪雁到底小些,很多時候沒有紫鵑貼心,黛玉待她倒比待雪雁還要親近些,此時聽她一說,也不欲多追究了,便道:“我同薑家雖不如外祖母家親近,可一則姑姑是薑家人,二則懷哥兒和然姐兒是我的堂弟妹,他們也由薑家養著。表哥說起來同我爹爹又有什麼關係,他願意儘一份心,我自然是要感念的。我知道你一心隻顧著我,這樣的話,說這一次就罷了,以後萬萬不可再說了。”
“是。”紫鵑見她不生氣,才鬆了一口氣。
……
停靈一月後,就要送靈柩到姑蘇去。
自賈璉來到林府,上下一應事皆是他打點,林氏一行並不貿然乾預,此事自然也不例外,一切聽從賈璉的安排就是了。
黛玉剛開始是一個人坐一輛馬車,走了一日,晚上在客棧休息時林氏見她無精打采的,唯恐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第二日再出發時,便請黛玉和她同坐,黛玉欣然應允,林氏自然不是一個人坐車,林然還跟著她,林然比黛玉小些,也念書識字,雖不及黛玉聰慧,卻很勤勉,見黛玉書讀得好詩作的更好,便時時請教她,黛玉也很樂於教她。
這日停車打尖時,薑玨來見林氏,在外頭就聽林氏笑道:“玉兒的詩作的真好,依我看呐,和唐詩裡的那些名句比起來也差不了分毫。”
接著是黛玉亦帶著笑意的聲音:“姑姑笑話我。”
薑玨挑了挑眉,林氏和黛玉這幾日倒是越來越親近了。
“太太,您叫我?”因著黛玉在,薑玨沒走近,遠遠的問道。
林氏見了,笑道:“玨哥兒來了。你爹寫了封信來,說是他要出海去,上個月就出發了,今年過年也回不來家了。”
薑玨點點頭,薑老爺常出海三個月五個月乃至大半年的,他都習慣了。
林氏看他微微垂眸並不亂看,又站的這樣遠,知道他這是顧忌著黛玉在這裡,到底是讀書知禮的人,她心內微微點頭,薑家如今雖是商賈之家,日後薑玨考了功名,不怕慢慢的沒有出頭之日,皇帝還不是生來就是皇帝呢!
“你去罷。”林氏道。
薑玨拱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