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如春的宮室內,凡是地龍通過的地方,四肢五骸都像是泡在溫泉裡一般,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一雙未著鞋襪的雙足踏在鋪著赤狐皮的地毯上,塗著玫瑰色蔻丹的晶瑩腳趾撥弄著腳下的狐絨,似乎讓整個屋內都染上了粉紅的氤氳顏色。
光看腳,便能料想這雙腳的主人該是如何的美貌,可惜身為宦官,隻能俯首在主子們的腳旁,連抬頭得見真容的資格都沒有。
“哦,你說三皇子腦子有點不清楚?”慵懶性感的聲音從劉賴子的頭頂傳出,而後是一聲嗤笑。
“從前可沒聽過他有這個毛病。”
“啟稟娘娘,三殿下平時話不多,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個正常孩子。他那麼小的年紀,平時舉動卻木訥的很,也不愛搭理人,本身就不正常……”劉賴子為了取悅自己的女主人,費儘心思地說著劉淩的壞話。
“冬天含冰殿太冷,他和宋娘子住在我們住的地方,所以奴婢們才能偷聽到他和宋娘子的對話。三殿下確實是一直在胡言亂語,說自己能見到神仙什麼的……”
“小孩子說夢話吧。”
袁貴妃斜挑眉角看了看他身邊的另一個宦官。
“王寧,你也聽到了?”
圓圓臉蛋的王寧點了點頭,並沒有添油加醋。
“奴婢和劉賴子裝睡,聽到三殿下和宋娘子說,見到有仙人從祭天壇下來,一共十二人,有綠頭發的、藍頭發的、紅頭發的,還有四隻眼睛的。宋娘子叫他不要再說了,三殿下卻言之鑿鑿是親眼所見。而且,據說昨天將三殿下送回來的兩個小宦官,也是在祭天壇那邊發現他的。”
‘難道他真有毛病?不過這也不算奇怪,劉家哪代不出幾個有毛病的,就連陛下……’
袁貴妃豐姿冶麗,一顰一笑無不動人心弦,她靜靜矗立在那裡深思,當時就有幾個小宦官看愣了去,眼睛一眨也不眨。
“知道了,你們差事辦的不錯,去找蓉錦領賞。”
袁貴妃用腳輕輕踹了劉賴子肩膀一記,力道明明不大,卻見劉賴子就勢一滾,像是沒骨頭一樣倒了下去,引得袁貴妃連連嬌笑。
劉賴子見逗樂了袁貴妃,也跟著傻笑,臉頰卻趁機在地上的狐皮間蹭了蹭。
整間宮室的地上都鋪著昂貴的狐皮,僅僅是因為陛下認為紅色最適合袁貴妃,便把宮中能找的好狐皮全挑了出來,找到顏色最豔麗、最接近的赤狐皮,將袁貴妃起居的‘蓬萊閣’鋪了個遍。
像是他們這樣的外人進蓬萊閣,不但要徹底洗儘雙足,還要換上蓬萊閣提供的絲履。若不是他有“重要消息”,平日裡彙報“消息”,都是在門外跪著的,哪裡能進屋!
袁貴妃原本心中愉快著,可見到劉賴子不由自主將臉在狐皮地毯上擦的猥瑣舉動,忍不住又不悅了起來,當場變了顏色,冷聲哼道:
“辦完了差就出去,還要我請你不成?王寧都走了,你不走?”
劉賴子聽出不悅,立刻爬起來飛快的跟上了王寧。宮裡人都知道,和袁貴妃的美貌齊名的,還有她“喜怒不定”的性格。
曾經有宮女迎奉得了她的喜歡,可就在受到重賞之後說錯了一句話,就被拖到外麵去跪了一天一夜。
三九寒天,溫暖的蓬萊閣裡隻穿著單衣,可憐那宮人被拉出去的時候連件夾襖都沒有,就這麼活生生凍死了。
得到袁貴妃的賞賜很容易,她受寵,又奪了皇後打理後宮的權柄,出手素來慷慨大方,可得到賞賜不代表就有命花。
相對於王寧的“中規中矩”,劉賴子這麼出挑,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等到王寧和劉賴子都走了,袁貴妃才皺著眉用足尖點了點前方的毯子:“這一塊我不要了,換了新的,把舊的丟掉吧。”
正是劉賴子和王寧跪的那一塊。
“是。”
兩個年級大一點的宦官立刻依言而動,屋子裡的宮女似乎也是早就習慣了,立刻麻利的取來一塊差不多大的狐皮,替代掉拿走的皮子。
這個時間,袁貴妃自是嫋嫋娜娜地走到一方美人榻前,斜倚了上去,閉著眼睛開始沉思。
“三殿下是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她小聲的喃喃自語,“宋娘子是個目不識丁的蠢人,定不會教他學著裝瘋賣傻,何況他馬上就要入學,這時候裝傻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眼睛若有問題,應該不會說的那麼具體,這倒是真像發了癔症。”袁貴妃並不是大家閨秀出身,見的也多,她知道有些人沒發病的時候就和好人沒兩樣,但一碰到發病的誘因,立刻就狀態瘋癲。
更彆說,代國的劉姓皇族,確實好幾代都曾出過不正常的皇子,甚至是天子。
‘如此看來,劉淩那小子應當是和他們一樣,隻是以前年紀小,不容易發現。但相對的,年紀小也不會藏事。一個瘋子皇子,成不了大器……’
袁貴妃狀似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現在該忌憚的,是二皇子和大皇子。方淑妃這個月去了兩次皇後宮中,二皇子下了課也悄悄去拜訪大皇子好幾次,哼哼,她們以為這樣就能扳倒我?’
‘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既然是瘋了,就怪不得我了。’
袁貴妃睜開了眼。
“成永,宣太醫去含冰殿看看,瞧瞧三殿下最近身體如何。若是‘身體不適’,還是先調養好身體,開春就不必去東宮上學了。”
‘這是要對三殿下動手了嗎?’
殿內的宮人們心中一凜。
“是!”
殿外候著的小宦官會意地答應了一聲,腳步匆匆地去了太醫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