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這天簡雲家裡是前所未有的熱鬨。中午,簡青接了曉曉和林立曲剛進門,簡雲就帶著簡慧和阿珊回來了。一時母女相見,姐妹相見,姑嫂相見,顯見得是一番熱鬨。簡青見簡慧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的樣子,臉一沉,正要說話,簡雲趕緊拉了拉簡青的衣袖,低聲道:“彆隻管發威了!小慧還在發燒,她的事我一會兒跟你說!”簡青一楞,才見簡慧拉著曉曉的手,左手上果然有個小小的膠貼,該是打了點滴留下的。心裡不禁又一痛,待上前去摸摸女兒額頭,問問怎麼回事,卻見簡雲又是輕輕搖搖頭,不由得又驚又疑。簡雲丟下簡青不管,先讓阿珊扶著簡慧去曉曉臥室躺著,又忙著給簡慧倒水吃藥,喚阿珊趕緊為大家做中飯。
曉曉竟也不問慧姐姐怎麼回事,不管大家都忙了一晌午,尚餓著肚子,隻管拉著林立曲的手,再三鬨著姑姑陪她上街買東西去。簡青從窗外望去,見街上人人都撐著傘,因說:“下雨了,我開車載你去。”曉曉立刻跺腳道:“不嘛,我隻要姑姑陪!走著去!”林立曲笑了,隨手拿起門邊一把傘,拉起曉曉的手:“走吧,我陪你去,小姑奶奶!”簡青心裡還惦記著女兒,倒也不堅持。簡雲忙把特地為女兒做的月餅端出來,塞了一大捧在林立曲的肩包裡,一再叮囑兩人路上吃。
送走林立曲姑侄,安頓好簡慧,簡雲拉了簡青到客廳,遞給她一杯清茶要她坐下,看了一眼急言變色的簡青,說:“你呀,還是這麼個性兒,女兒都這麼大了!”不忍她繼續著急,從王明宇來敲門說起,說到簡慧為躲三個歹徒,跳到海裡逃生,卻腿抽筋溺水,被王明宇救起,簡青的淚已滴下來了。待說到在體校門口遇到梁小軍正在徘徊,簡青的眼睛立刻瞪圓了,忍了忍,終忍不住站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我不把這丫頭。。。”簡雲按住她的手道:“彆跳了!坐下!”簡青見簡雲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後半句話倒說不下去了。簡雲道:“你這樣三句半就著火的脾氣,怎麼怨得簡慧不敢跟你說心裡話。這孩子自小已經夠苦了啊。”簡青梗了梗頭,還是坐下了。
簡雲歎口氣說道:“我們碰到梁小軍,阿珊問他怎麼不進去,他不答,把我拉到一邊去,支支吾吾地說曉曉打電話要他來的。。。”簡青的眼睛立刻睜大了,若有所思地看著姐姐。
簡雲看了簡青一眼,挑挑眉道“什麼?”
簡青搖搖頭:“沒什麼。梁小軍沒說他們倆怎麼回事?”
簡雲歎口氣:“我問了,他隻把小慧的背包遞給我,說都是他不好,要我替他跟小慧說對不起,自己沒臉麵對小慧。我聽著不對,問他兩人鬨什麼彆扭了,小慧那麼晚了一個人跑到海邊去做什麼。他紅著眼睛半天不說話,然後咬牙說了一番話,倒叫我對他刮目相看了。”
簡青忙追問:“他說什麼?”
簡雲道:“那孩子說,他自小跟我們如一家人,所以什麼都不隱瞞了。說自從認識了李蘭珍就決心已定,要跟她在一起了。蘭珍是獨生女,父親極疼她的,難得是他父女倆都跟小軍有緣,李父認識小軍後也非常喜歡他,對他們交往很支持。李父是城裡有名的房地產商,又跟市裡一班領導極熟,早就替女兒安排好了明年轉去新西蘭奧克蘭大學念書,也邀請他一起去,讓他先完成學業,回來後就在她父親的房地產公司工作,李父連發展通道都替他擬好了,還說替他們打好了人脈基礎,以後兩人不會那麼難。”
簡青眨眨眼道:“那簡慧呢?”
簡雲望著手裡捧的杯子道:“我學他的原話給你―――-‘雲姨,我自小家裡艱難,多虧青姨和阿慧接濟,我也不是沒心肝的人,怎麼會不感激?何況跟阿慧一起長大,這麼多年,早就跟一家人沒啥分彆了。可是雲姨,你知道現在大學畢業就是失業嗎,你知道在那所北方名校,200個大學畢業生,卻去搶10個搓澡工職位嗎?我念的也不是什麼名校,而且,特地了解了去年畢業班的去向,心都涼透了。我爸爸是怎麼供我上學的,你和青姨都清楚。他為我已經積了一身的病,年紀老大了還在拚命打短工,今年莫名其妙痛暈過兩次了,讓他去醫院檢查他又不肯,寧可把錢省下來讓我在學校吃好點。我就算是不為我自己,也要為我爸爸想。’”
簡青籲了口氣。說起來,阿軍的爸爸也極不容易。簡慧一直稱呼他做“梁爹爹”。梁爹爹生在偏僻的山村,家裡供不起他念書,初中沒畢業就走出村子自己去謀生,漂泊到鵬城,娶了阿軍的媽媽,生了阿軍,日子才算安定下來。靠著不惜力及頭腦聰明,勤苦多年,終於開了家自己的小五金店,吃住都在店裡。日子雖大不易,卻也苦中有甜。但阿軍才幾個月大,媽媽就病逝,梁爹爹又要顧阿軍,又要顧店子,日子加倍艱辛,虧得梁爹爹天性樂觀,又生就好強的性格,一個人不但把阿軍收拾得妥妥帖帖,小五金店也在城市的夾縫裡活了下來,賺得雖少了點,父子兩人吃穿簡單些也儘夠用了。梁爹爹又不肯委屈了阿軍,從三歲開始,阿軍就和城裡其他孩子一樣,念好的幼兒園,之後念好的小學。好學校自然學費也貴,梁爹爹就把店子托了人看著,自己黑天白日四處找活兒乾。又不能耽誤照顧阿軍,所以隻好揀那不坐班的,掙快錢的活計。這類活兒又多是極辛苦且危險性較高的,阿軍自小就見多了爸爸頭破血流或擰了腰,折了腿被人送回家的樣子。隻是梁爹爹最見不得阿軍哭哭啼啼的樣子,所以阿軍每自麵對不肯去醫院的父親,隻好去找簡慧,兩個孩子抱頭一起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