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欲開口問話,卻見一個內侍滿臉慌亂地走了進來,行至高泉身側,低語了幾句。
高泉神色突變,忙躬下腰,將消息告知皇帝。
不知他說了些什麼,令原本高興的皇帝驟然陰沉下了臉,隨後竟是直接起身離殿。
皇帝離席,殿內氣氛鬆散了些。
不少人出了殿門去透氣,或者是打算前往偏殿內休息。
還有些人,則是從剛才高泉及底下內侍的表情上,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故而匆匆避開了去。
宮宴上剩餘的人不多。
溫月聲及晏陵周圍是幾位王爺的位置,此刻更是空空如也。
殿內散亂一片,溫月聲還在慢條斯理地淨手。
就見一人快步行來,至晏陵的身後。
“主子。”來者是晏陵身邊的長隨。
晏陵見狀,卻並未起身,隻冷聲道:“說。”
那長隨微愣,忍不住看了眼溫月聲的背影,隨後低聲道:“……離這邊不遠的宮殿內出了事,福瑞公主衣衫散亂,與一侍衛糾纏在了一起。”
“那處宮殿一直無人居住,方才溫二小姐身子不適,在永安王的陪同下去了那邊,未料到撞破了福瑞公主之事。”
“溫二小姐受了驚嚇,永安王已差侍衛將宮殿圍了起來,並請了禦醫。”
那長隨見溫月聲始終沒有反應,複又輕聲補充了句:“禦醫查驗了宮殿內的東西,發覺香爐內燃了情香。”
也就是說,這邊兩國在比武,那邊福瑞公主不知道怎麼就從宮殿內跑了出來,還在青天白日裡,就跟一個侍衛……
溫月聲身後的穀雨心頭砰砰直跳,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聽。
這等宮闈秘事,也不知晏陵為何不避著她們主仆。
溫月聲卻好似沒聽到一般,她淨完手,用綾帕輕擦著一雙玉手,聲音平直且沒有情緒地道:“看來晏大人不是很喜歡恒廣王。”
她突然開口,周圍的人皆是一愣。
穀雨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那來向晏陵稟報此事的長隨,心中卻是一凜。
福瑞公主與恒廣王,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其母妃都是四妃之一的端妃,也是當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就陪在皇帝身邊的側妃,多年來恩寵不斷,直到晏貴妃入宮後,寵愛才淡了些。
但寵雖不在,情分卻猶存。
以至於皇帝始終都對福瑞和恒廣王有些優待,恒廣王也是幾個王爺裡麵,最先涉及朝堂理事之人。
而今日之事……福瑞公主膽大妄為,為了不遠嫁昊周,手段頻出。
旁人或許不知,這長隨卻是最為清楚的。
從今早晏陵遇刺,到那宮殿內特製的情香,這個局從一開始,就是奔著他們家主子來的。
皇上下令將福瑞公主禁足,僅憑著她一人,隻怕難以布下這般大的局,可若再添上恒廣王……就未必了。
須知,僅是為了幫福瑞避開和親,恒廣王或許還做不到如此,但福瑞想要的人是晏陵,那就完全能夠讓恒廣王為其涉險了。
因為放眼整個朝野,有能力在出了這種事後,全身而退的人,除晏陵外再無其他。
再者。
近些年東宮之位懸空,幾位王爺都有意拉攏晏陵。
若晏陵這遭成了恒廣王的妹婿,那便代表著恒廣王會離東宮之位更近一步。
隻可惜晏陵並不好算計。
晏陵抬眸看她。
她離他的距離不算近,然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卻始終縈繞在他身側。
晏陵眼神更淡。
他穿著的緋色衣袍格外整潔,夏日炎炎,他卻連脖頸處都嚴絲合縫,捂得嚴嚴實實,隻能窺見那弧線優美的喉結。
然麵前的這人,身型太過消瘦,卻喜穿寬袍大袖。
淨手時伸出來的瓷玉般細嫩的手,永遠好似攏不緊的衣襟,以及隻要輕低頭,就能瞧見的大片瓷白。
……和那上麵開著的嬌豔欲滴的紅蓮。
殿內放著冰鑒,然暑熱依舊。
連穿過殿內的風,都帶著些灼人的溫度。
晏陵聲色依舊冷淡,卻無端帶了些暗啞,低聲道:“郡主後頸處的紅蓮,是自出生後就有的印記嗎?”
這話問得突兀。
旁邊的長隨心頭猛跳,聞言匆忙後退了幾步,是半句話都不敢再聽。
穀雨愣了下後,臉倏地一下變得通紅,她瞪大著眼睛,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郡主後頸的印記?
那是連她都極少注意的位置。
溫月聲聞聲抬頭。
晏陵還是那般,靜坐冷淡,語氣疏離。
她卻窺見了一絲不同尋常。
溫月聲勾唇道:“當然不是。”
晏陵聞言未動,卻感覺鼻間的檀香越發熾烈。
他神色依舊疏冷,那雙眼眸卻更像是籠在雲煙霧海裡,叫人看不清楚。
“這印記是畫的。”溫月聲好整以暇地看他:“晏大人信嗎?”
他中了情香。
溫月聲此前都未能發現。
直到他開口問了紅蓮。
這紅蓮確實是她身上獨有的印記,但卻不是溫月聲的。
而是7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