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感立馬湧上來,茗秋隻覺得腦子一陣一陣暈眩,整個世界都在晃動似的。眼皮不堪重荷,徐徐闔閉。就在維特露出滿意的微笑,伸手欲抱住搖搖欲墜的茗秋是,有東西從暗處射出,擦過維特腰間,鮮血頓時湧出,止也止不住。惱怒地瞪著落地的東西,隻消一眼,維特呆了。血色薔薇,那位生前最愛的花。傳言他死後,血薇便是那些人的信仰。血薇,他們血族永遠的敵人。即便他們曾經是一樣的。可是,血薇自二十幾年前的那件事後,早銷聲匿跡了,族裡的長老也曾派人尋找過,始終沒有下落。現在呢?出現在這裡的血色薔薇預示著什麼。當手舉死神鐮刀的涼燈出現在他麵前時,答案早已揭曉。維特捂住傷口,忿恨地看著地上的薔薇。
“胥茗秋,我們會再見麵的。”維特鬆開手,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插在土裡的薔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鮮紅的花瓣緩慢褪變成黑色,一片一片掉落。
樹乾後,身著白色風衣的人踩著白靴,踏出悠揚的旋律,走近昏迷在地的茗秋身旁。“做事太不利索了,涼燈,害無辜人受牽連。”
“喵~~”黑貓弓腰,朝來人不友好的叫喚。
“放心,放心,我可不是吸血鬼,不會傷害你主人的。”少女蹲下身子,手掌置於茗秋額上。“等了這麼些年,總算到頭了。人類的少女,我叫迷迭,血薇的引路人。你要記清楚哦!”茗秋額上浮現一股紅氣,強迫性注入她腦內。立馬,模擬光驅不適地皺起眉頭,痛苦地扭曲身體,裸露在外的皮膚清晰的可以看見紅色的條紋時隱時現,流竄全身。叫迷迭的少女欣喜看著她的反應,收回手,轉而抬起茗秋的左手,撩開衣袖。手臂上隱約有圖騰,但細看之下卻又沒有。迷迭放下她的手,兀自開心道:“你果然是血薇之一!快點醒過來,去找血薇的掌燈人。”
興奮地迷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後隻好作罷。她將一朵開得正豔的薔薇放在茗秋胸前,撩過月色,飄然離去。
黑貓圍著茗秋打了個圈,輕聲叫喚後,叼著花,躥到樹後。同一時刻,一雙白色球鞋出現在茗秋的身旁,俊朗的麵容十分不悅,以及對地上的少女的不屑。他踹了踹少女的臉,見她沒有反應,又踢少女的腰側,仍無反應。少年惱了,用力踩在她手背上,惡劣地擰了幾下子。
疼痛激醒了昏厥的人。茗秋幽幽轉醒,掙紮著爬起。奈何手背上的腳並未離開,茗秋複又跌回地上。她咬緊牙關,抿嘴不敢看頭頂上快噴火的眼睛。帶著三分生怯,六分恐懼,一分僥幸,她開口問:“子……陽,是媽媽讓你來找我的嗎?”
子陽厭惡地看了眼名義上的姐姐,腳下不覺加了幾分力,踩得她的骨頭“哢哢”作響。茗秋感到鑽心的疼,眼裡馬上蒙了一層霧氣,硬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胥子陽討厭胥茗秋,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弟弟對她的厭惡,雖然奇怪他為什麼不喜歡她,但她從未問過。因為隻要是她碰過的東西,他從不碰;她的房間,連門邊他都不屑過;他的房間,連門她都沒資格碰。這樣根深於心的排斥,估計連話也不願和她講。日子久了,她反倒害怕和他獨處,好在這樣的機會從未有過。所以,對於眼前的情況,茗秋不知所措。
“噠噠噠”,又有腳步近了。茗秋淚眼婆娑地抬頭,意外地看見淩梓冰和淩墨琴。子陽移開腳,彆頭懶得再看她的傻樣。墨琴譏諷地笑笑,高傲如公主般抬起下顎,冷哼一聲。梓冰上前,作勢欲扶起茗秋。
本來,茗秋是感激地朝他微笑,可注意到他唇邊無例外的諷刺時,她隻覺腦海裡“轟”地炸開。生平第一次,她強硬的拒絕彆人可笑的憐憫。她推開梓冰的手,踉蹌後退,直到手扶上樹乾,才勉強站穩。她的臉上沒有惱意,隻有悲然。
墨琴氣惱,厲聲責罵:“胥茗秋你安得什麼心!我哥哥好心扶你,你乾嘛推他,想讓我哥哥受傷是不是!”
茗秋白著一張臉,囁嚅道:“……我……我不要……你們虛偽的關心,不……不要。”
“誰會關心你,胥茗秋?”子陽回頭,冷冷地說。他的話像一把尖刀,劃開茗秋心底最害怕的記憶,連同可悲的堅強,在刹那化為烏燼。”你最好記住,你隻是我爸爸從海上撿回來得棄嬰,一個彆人不要也不屑要的野種,誰會在意你。你的名字,你現在的一切,連同你的命,都是我爸爸可憐你,施舍給你的。“
眼淚,終於滑落。茗秋的眼裡,有彷徨,有無助,更多的是受傷。她捂住嘴裡的嗚咽,逃似的飛速跑開,書包都顧不上帶。墨琴得意地拉自家哥哥的衣袖,說道:“真解氣,是不是,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子陽,你的話,有點過分。她雖然是伯父撿回去的,但名義上好歹是你姐姐。一點情麵都不留,這樣好嗎?“梓冰的腦海裡回閃茗秋剛剛的摸樣,心中不忍。
“哥哥,子陽又沒說假話,他說得都是事實,哪有錯。”
“琴!”
“本來就是!再說,子陽是我的搭檔,我們是‘孿’。哥哥責備子陽,是要打妹妹的耳光嗎?”墨琴嘟嘴,佯裝生氣地背過身,狠狠地跺腳。
梓冰無奈搖頭,歎氣,“算了,回去吧。”
胥媽媽左顧右盼,可把三人盼回來了,卻意外得沒有看到要見的人的身影。她看了一眼冷漠的子陽,明白了。但礙於客人的麵子,一時間也不好發火,隻是不高興的瞪了幾眼自家兒子,上樓去了。
胥爸爸了然地搖了搖頭,後悔自己沒親自去找人,倒讓最厭茗秋的人去找她,這下出問題了。
“子陽,你姐姐呢?”胥爸爸拉下臉,嚴肅問道。
“誰知道。”子陽的態度不冷不熱,惹惱了胥爸爸。胥爸爸氣憤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揚手要給子陽一巴掌。墨琴眼疾手快,立馬攔下,不服氣地說:“胥伯伯,子陽又沒說錯什麼,您為什麼打他。再說,是胥茗秋自己不願跟我們回來,能怪子陽嗎!”
揚起的手尷尬地懸在空中,胥爸爸仔細端詳眼前的少女,緩緩收回手。“子陽,茗秋呢?”
子陽沒反應。
“你!”
“最近這一帶很危險啊,常有吸血鬼出沒。所以——”一直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的花曲青笑著自言自語,“再晚點,她恐怕會變成他們口中的晚餐。好在——”花曲青戲謔地看著急欲出門的胥爸爸,慢悠悠地說出下一句,“我已經叫班小子去找人了。早知道這些小鬼靠不住,還是老人家出馬的好。”
胥爸爸無奈極了,對花曲青的能力他是沒什麼好懷疑的,隻是這孩子講話太喘氣,有些累人。
與此同時,茗秋後悔地蹲在陌生的牆角,無助地把頭靠在膝上。
她想現在回去和淩梓冰好好道個歉,雖然要麵對子陽的冷眼,淩墨琴尖酸刻薄的話,也好過在這裡受風欺淩。然而,今晚的她始終邁不出沉重的第一步。隻要一想起淩梓冰毫無例外的諷刺笑容,隻要一想起淩墨琴尖銳的態度,隻要一想起——子陽的眼神。茗秋第一次倔強地不肯低頭。無可否認,她是膽小,是軟弱,是卑微,但她仍有她卑小的尊嚴,不能任人踩踏。
“唉~~”茗秋沮喪地捂著肚子,胃空蕩蕩的,像擰在一起的麻繩,鬨得她心慌。
“喵~~”眼熟的黑貓以一貫的驕傲,踏著步子走到她跟前。“喵~~”黑貓低低叫喚,把嬌滴欲滴的薔薇拱到她麵前。薔薇紅的紮目。
茗秋一把將黑貓抱進懷裡,揀起薔薇。“是送給我的嗎?謝謝你,小九。好漂亮的花,哎呀!”食指不慎被花莖上的小刺刺中,手一鬆,花就這麼無力俯倒在地。豆大的血珠冒出,落在花萼、花莖。
風,有些涼。陰惻的氣息,自頰邊拂過。
奇怪的花瓣忽漫天散落,妖嬈到詭異。
血的味道,一下子竄進鼻腔。紅色,滿目豔紅繚繞周身。帶刺的蔓藤緩慢攀上她的雙腿。血液順著蔓藤滑下,浸濕了地麵。身體,動彈不得,隻能睜眼看自己置於蔓藤之中。眼前,紅色的幕簾終於劃入一道光源。那光中模糊的身影似乎屬於少女,她在微笑,溫柔而又殘忍,微張的唇似在訴說什麼。是什麼?茗秋頭痛欲裂,閉眼試圖從中逃避。
你在逃避我嗎?
誰?
從我的身邊逃開。
是誰?
真可憐。
你是誰?
你,逃不掉的。
血的味道散開,紅色的眼睛消失在光的那一側。茗秋迷迷糊糊闔上眼睛,身體軟軟倒下。班雲尹伸出手,自她胸前橫穿,穩當當接住她的身體。黑色的發絲微微舞動,精致可愛的麵容流露出些許疑惑,漆黑如夜的眸安靜地看懷裡的少女。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像被噩夢糾纏,額間沁出細細薄汗,眉間緊皺。
班雲尹橫抱起她,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如羽的吻。“好好睡吧。”痛苦的神色褪去,少女沉沉入睡。
就算你躲到‘孿’的身後,也逃不掉的。
荊棘中的少女撚花輕嗅,紅色的眼睛略帶笑意,修長的手指慢慢扯下嬌嫩的葉瓣,任它鋪了一地鮮豔。